逆袭之路,看来还得从长计议。但第一步,先活过这个冬天再说!
陈卫东送来的那袋玉米碴子,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手上,也压在我心上。
不是感激,而是一种尖锐的、混合着难堪和清醒的刺痛。这分明是预支的“买命钱”,提醒我,如果挣不到足够的工分,我和冬冬连这点粗糙的粮食都吃不上。
“姐姐?”冬冬仰着小脸,黑眼睛望着那袋子,又望望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他大概闻到了粮食的味道,哪怕只是最粗糙的玉米碴。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嗯,是粮食。冬冬晚上可以喝点热乎乎的糊糊了。”
我把袋子小心地藏进屋里唯一一个带锁的破木箱——其实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图个心理安慰。然后开始发愁怎么把它弄熟。屋里有个土灶台,但空空如也,别说锅,连个豁口的碗都没有。柴火更是寥寥无几,几根捡来的枯树枝,根本烧不了多久。
生存的每一个细节,都在狞笑着告诉我现实的残酷。
我让冬冬在屋里待着,自己出去捡柴。村子边缘有些树林,但近处的枯枝早就被捡光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稍远的地方走,寒风刮得脸生疼。费了好大劲,才捡到一小捆不怎么耐烧的细柴。
抱着柴火回去时,路过村里那口井。几个正在打水的妇人看见我,声音顿时低了下去,眼神躲闪,带着审视和疏离。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想打听一下去哪里能找个锅,或者换点盐。
还没开口,那个昨天嘲讽过我的瘦高个女人就嗤笑一声:“哟,城里**还亲自捡柴火啊?真是稀罕事。”她旁边的人扯了她一下,她才悻悻闭了嘴,但眼神里的鄙夷丝毫没少。
另一个看着面善些的大婶叹了口气,低声道:“丫头,锅碗瓢盆得自个儿想办法。谁家也没有多余的。要不……去公社废品站看看?有时候能淘换到点破的烂的,将就能用。”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盐……拿东西去代销点换,鸡蛋、废铜烂铁都行。”
鸡蛋?我家连鸡毛都没有。废铜烂铁?我除了身上这身破衣服和几本不能卖的书,一无所有。
道了谢,我抱着那捆轻飘飘的柴火,心里更沉重了。
回到小屋,冬冬立刻迎上来,小脸冻得发青。我把柴火放下,搓着他冰凉的小手,心里一阵揪痛。必须先解决生火和吃饭的问题。
我试着生火。火柴划了好几根,才勉强把那些细柴点燃,烟呛得我和冬冬直咳嗽。火苗微弱,随时会灭的样子。我拿出那个豁了口、勉强能算碗的搪瓷缸——这是原主带来的,大概是漱口杯之类的东西。
洗刷干净,抓了一小把玉米碴子进去,加上水,小心翼翼地架在火上烤。火太小,缸子受热不均,煮了半天也只是温吞水,玉米碴子顽固地沉在底下。
冬冬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点点热气,小声问:“姐姐,能吃了吗?”
我心里酸得厉害。“再等等,冬冬,很快就好了。”我不断地添着细柴,小心地护着那簇微弱的火苗,生怕它灭了。
天彻底黑了下来,屋里只有那一小堆火闪着光,映着冬冬渴望的小脸和四面漏风的墙壁。搪瓷缸里的水终于开始冒起细小的泡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微弱声响。玉米的香味(虽然极其清淡)弥漫开来。
这对现在的我们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和味道。
我把它从火上端下来,晾了一会儿,先小心地喂给冬冬。
他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吸溜着,烫得直吐舌头,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姐姐,好吃,热热的。”
那一刻,看着他被火光映红的小脸,听着他满足的喟叹,上午耙粪的辛苦、被人嘲笑的难堪、对未来无限的恐慌,好像都被这碗简陋的、半生不熟的玉米糊糊驱散了一些。
我也喝了一口,粗糙拉嗓子,几乎没什么味道,但那股暖意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确实给了人一点虚假的慰藉和力量。
“冬冬,慢点吃,以后姐姐一定让你天天吃饱,吃好的。”我轻声承诺,更像是对自己发誓。
晚上,我和冬冬挤在冰冷的土炕上,盖着那床硬邦邦的被子,互相依偎着取暖。外面北风呼啸,屋里冷得能看见呵出的白气。
我睡不着,脑子里飞速运转。工分必须挣,但不能只指望工分。借粮不是长久之计,陈卫东能借一次,不可能次次借。必须找到其他活路。
林子……对,明天再去捡柴的时候,得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比如野果子根茎什么的?或者……能不能想办法捉点鱼?书里好像提过村边有条小河?
还有锅,必须尽快弄到一个,哪怕是破的。盐也是大问题。
就在我胡思乱想,几乎要被冻僵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我瞬间绷紧了神经,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把冬冬往怀里搂紧了些。是谁?这么晚了……
脚步声停留了几秒,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在了门口。然后,脚步声又响起了,渐渐远去。
我心脏怦怦直跳,等外面彻底没动静了,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摸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门外地上,放着一小捆码得整整齐齐的、耐烧的干柴。比我自己捡的那些粗壮多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正沉默地消失在夜色里。
是陈卫东。
**在冰冷的门板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这是什么意思?同情?怜悯?还是生产队长的责任感?
但无论如何,这捆柴火,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实实在在地给了我一丝活下去的温度,和一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人情债。
逆袭之路,道阻且长。但今晚,至少不会被冻死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不是被哨子吵醒,而是被冻醒的,还有饿。
炕上的凉气无孔不入,昨晚那碗稀糊糊早就消耗殆尽。旁边的冬冬蜷缩着,睡得并不安稳,小眉头微微蹙着。
看着那捆码放在门后、与这破屋格格不入的整齐干柴,我心里五味杂陈。陈卫东的善意像投入冰湖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又被更大的生存压力所淹没。
这善意,我能接,却不能心安理得地一直接。
轻轻爬起来,尽量不吵醒冬冬。我用昨天剩的一点点热水搅和了更小一把玉米碴子,依旧是那个搪瓷缸,靠着新柴火煮了一碗更稀的糊糊,自己喝了一小半,给冬冬留了大半。
然后,我把冬冬托付给李大娘。这次,我狠了狠心,把藏着的最后几颗水果硬糖——穿越时原主口袋里仅剩的、大概是想哄弟弟的——全塞给了李大娘,恳求她多看顾冬冬半天。
李大娘推辞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下了,看我的眼神多了点复杂的东西,叹口气:“去吧,娃放我这儿,晌午管他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