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湿漉漉的男人被抹除后,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剩下的几个“人”,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可我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和那声至今还回荡在耳边的惨叫,都在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回到了座位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
这辆车,有它自己的意志,有它自己的规则。
而那个隐藏在司机座位下的黑影,就是规则的执行者。
在这里,我们不是乘客,是囚犯。
就在这时,我身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你,是活人?”
我猛地一惊,转过头。
是那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孩。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
她的脸,依旧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好奇和……怜悯。
“你……”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
“别怕,”女孩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我不会伤害你。”
她顿了顿,又问了一遍:“你的身上,有‘生气’。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对吗?”
我看着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叫陈夜。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我叫苏蔓。”女孩自我介绍道,“蔓草的蔓生。”
她的名字,很好听,却透着一股悲伤。
“你是新来的,不懂这里的规矩。”苏蔓看着我,轻声说,“刚才那个人,叫李水生。他是个水鬼,死在一百多年前的榕江里。他每天都会尝试一次开门,也每天,都会被‘售票员’抹掉一次。”
售票员?
我心里一惊,是指刚才那个黑影吗?
“可他明明已经……”
“明天这个时候,你还会看到他,完好无损地,坐在最后一排。”苏蔓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在这辆车上,死亡,不是终结。只是一场,无限循环的演出。”
无限循环……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
“那你们……都是……”
“嗯,”苏蔓点了点头,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们都是死人。都是在14路公交车的线路上,死去的人。”
“我是1936年,在等14路末班车回家的时候,被流弹打死的。”
她指了指那个清朝老头。
“他是张公公,宣统年间,从宫里逃出来,想坐最早的马拉公交去码头,结果冻死在了站牌下。”
她又指了指其他几个乘客,一一说出了他们的来历。
有五十年代的女工,有七十年代的知青……
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悲惨的过去。
而他们的死亡,都与“14路”这个番号,或多或少地,扯上了关系。
这辆车,就像一个移动的坟场,收容了百年来,所有与它相关的亡魂。
“那……那这辆车,到底要去哪里?”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苏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我不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每天经历着时间的倒流,从现代,回到过去。但到了某个时间点,一切又会重置。”
“就像一个坏掉的钟,永远在重复地倒着走。”
她的描述,让我感到一阵绝望。
“那……就没有办法离开吗?”
“有。”苏蔓看着我,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找到第六条规则。”
第六条规则!
我立刻想起了消防箱上那条被涂黑的规则。
“你知道那条规则是什么?”我急切地问。
苏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条规则,是在我上车之前,就被人涂掉了。”
“但是,我听车上一个更老的‘人’说过。那条规则,是唯一的……生路。”
“也是……最危险的陷阱。”
生路,还是陷阱?
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涂掉规则的人,是谁?”
“不知道。”苏蔓说,“他可能,已经成功离开了。也可能,是第一个,被规则抹杀的人。”
我们陷入了沉默。
车子依旧在平稳地行驶,窗外的景象,已经变成了清末的模样。
街道上,留着长辫子的男人,和穿着小脚绣花鞋的女人,行色匆匆。
【1896年,榕城。】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一直闭着眼睛的那个清朝老头,张公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不……不!时间到了!时间到了!”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开始在车厢里,疯狂地冲撞。
“怎么回事?”我惊恐地问苏蔓。
苏蔓的脸上,也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是‘重置’!他的时间,回溯到尽头了!”
她话音未落,张公公的身体,已经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
最后,“砰”的一声,像个肥皂泡一样,碎裂开来,化作点点光芒,消失在了空气中。
车厢前方,司机的座位下,那个被称为“售票员”的黑影,缓缓地探了出来。
它没有去管消失的张公公,而是转向了……
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看到,那个黑影,似乎慢慢地,凝聚成了人形。
他抬起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我能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锁定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