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婢翻身:秀才丈夫的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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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刘盯着沈青萱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嗬!小丫头片子,倒是有几分胆色和算计!”

他混迹市井多年,见过哭天抢地的,见过吓瘫软烂泥的,倒是少见这么冷静跟自己谈条件的丫头,而且条理清晰,直戳要害——逼死亲女的名声,确实不好听,尤其对沈家这种还想娶儿媳的人家来说。

他转向还在发懵的沈老三,踹了他一脚:“听见没?你闺女可比你明白!将军府……嗯,倒是比那脏地方价码高些,也省了老子不少麻烦。就按她说的,卖去将军府的银子,还了债,剩下的,给她留三成!”

沈老三被踹得一个趔趄,闻言先是下意识点头,随即又肉疼起来:“三成?刘爷,这……”

“怎么?不乐意?”刀疤刘眼睛一瞪,“不乐意就现在拿钱!要么,就跟我们走!”他作势又要去拉沈宝根。

“乐意!乐意!”柳氏尖声叫道,死死护住儿子,“就按刘爷说的办!就按青萱说的办!”比起儿子和眼前的危机,那还没影的三成银子,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沈老三也蔫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吭声。

刀疤刘满意地哼了一声,对身后一个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穿着体面些、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妇人进来,正是镇上有名的人牙子王婆子。

显然,刀疤刘是早有准备,两头通吃。

王婆子挑剔的目光像打量货物一样在沈青萱身上扫了几圈,捏了捏她的胳膊,又让她抬起头看了看牙口和面容。

“太瘦了,脸色也黄,得好好调养一阵才能见人。将军府门槛高,一般的可进不去。”王婆子慢悠悠地说着,刻意压价。

最终,一番讨价还价,沈青萱被作价十五两银子卖断死契。这个价格对于农家来说已是天价,但对于送入将军府为奴,却只是寻常。

刀疤刘当场拿走了沈老三欠的十两赌债并利息,又抽走了一两“辛苦费”。剩下的四两银子,王婆子扣除了“中介费”和“调养费”一两,最终,只有三两雪花银,放在了那破旧的桌面上。

按照约定,其中三成,约合一两银子,是属于沈青萱的。

王婆子拿出早已备好的卖身契,抓住沈老三颤抖的手,摁上了红手印。

沈青萱看着那轻飘飘却决定她命运的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透不过气来。但她死死咬着唇内侧的软肉,没有让一丝情绪泄露出来。

“丫头,收拾一下,这就跟我走吧。”王婆子收好卖身契,对沈青萱道。

沈青萱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两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她默默包好,目光落在那三两银子上。

沈老三和柳氏的视线,也死死地黏在那点银子上,尤其是本该属于青萱的那一两,眼神复杂,既有拿到钱的松快,又有到嘴的肉要飞走的不甘。

沈青萱走上前,在父母灼灼的注视下,伸出了手。她没有去拿那一整块的一两银子,而是看向王婆子:“嬷嬷,可否请您帮忙,将这一两银子兑成碎银和铜钱?”

王婆子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从自己的钱袋里数了些散碎银角和一串铜钱给她,收回了那一两整银。

沈青萱仔细地将碎银和铜钱分成两份。较多的一份,大约九百文,她用手帕仔细包好,塞进了贴身的里衣口袋,那里有她偷偷缝的一个小暗袋。剩下的不足一百文,她则放在了外衣口袋里。

然后,她拿起那个小包袱,看也没看眼神闪烁的父母一眼,对王婆子低声道:“嬷嬷,我好了。”

王婆子瞥了她那鼓囊囊的贴身口袋一眼,心里暗道这丫头心思缜密,面上却不显,只点点头:“走吧。”

走出那间冰冷破败的屋子时,沈青萱没有回头。

寒风依旧刺骨,但她觉得,比屋里那令人窒息的冷漠,似乎还要好上几分。

驴车颠簸着驶离小云村。王婆子闭目养神,沈青萱默默看着沿途荒芜的田野。

夜里,她们在一处简陋的车马店歇脚。同屋还有几个王婆子这次要一并卖掉的女孩,大多哭哭啼啼,惶恐不安。

沈青萱沉默地吃着冰冷的窝头,躺在硬邦邦的通铺上,毫无睡意。

夜深人静,只有其他女孩压抑的抽泣声。她悄悄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摸索到屋里角落那个破旧的恭桶后面,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松动的砖石。

她掏出贴身藏着的那个装有九百文钱的手帕包,用一块破布又裹了几层,颤抖着手,轻轻塞进了砖石下的缝隙里,再将砖石恢复原样,仔细撒上一点灰尘掩盖。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到铺位,心脏仍在砰砰直跳。

她知道王婆子肯定会搜身,外衣口袋里那点钱不过是幌子。这贴身的钱,是她仅有的依靠,绝不能丢。藏在这里,虽然冒险,但或许是最安全的。明天离开前,她再找机会取回。

她蜷缩起来,紧紧抱住自己。

前路茫茫,吉凶未卜。但手心里那枚特意留下的、冰凉的铜钱,被她攥得滚烫。

那是她为自己争来的,第一线微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