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我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四周是简陋的石室,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进些许微光。这里是云渺峰后山专门用来关押罪徒的思过崖,也是我上一世作为剑奴,住了整整五十年的地方。
眉心的奴印灼灼发烫,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如今的身份。我能清晰地感知到楚清歌的位置,她的喜怒哀乐,甚至……她此刻的修为波动。
这奴印,既是枷锁,也是我保护她的眼睛。
“醒了?”
石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青衣的弟子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清水和两个干硬的馒头。他将托盘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的地上,眼神里满是鄙夷。
“仙尊有令,你伤好之后,便去剑坪领罚,然后开始履行你剑奴的职责。”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仿佛多看我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我没有碰那些食物,只是盘膝坐起,开始调息。
那一战,我故意“惨败”在楚清歌剑下,受的伤极重,魔核都出现了裂痕。若不及时修复,恐怕会留下永久的损伤。
但我不在乎。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别说只是魔核受损,就是要我这条命,我也心甘情愿。
三天后,我的伤势在魔气的自我修复下好了七七八八。我走出石室,刺目的阳光让我微微眯起了眼。
剑坪上,楚清歌一袭白衣,正在指点弟子们练剑。霜华剑在她手中,如游龙,如惊鸿,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却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痴痴地看着,直到一声冷喝将我唤醒。
“跪下。”
是楚清歌。
她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正冷冷地看着我。
周围的弟子们也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充满了幸灾乐祸和鄙夷。
我沉默着,缓缓地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魔头夜惊鸿,你可知,你屠我正道三百一十六名修士,该当何罪?”她问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我答道。
“放肆!”一旁的执法长老怒喝一声,“仙尊面前,还敢嘴硬!”
楚清歌抬手制止了他,继续看着我:“按照门规,你当受三百一十六道噬魂鞭,以慰亡灵。”
噬魂鞭,鞭鞭打在神魂之上,是云渺峰最重的刑罚之一。上一世,我刚来时也受过,那滋味,痛不欲生。
“仙尊英明!”
“打死这个女魔头!”
弟子们群情激奋。
我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要打便打,何须多言。”
我的顺从似乎让她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恢复了清冷。
“行刑。”
两条闪烁着雷光的长鞭被执法弟子握在手中,毫不留情地向我抽来。
啪!
第一鞭落下,剧痛瞬间从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神魂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啪!啪!啪!
鞭子一下下落下,我的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我不能倒下,我不能让她看到我的软弱。我是魔头夜惊鸿,我应该是不知疼痛,不知畏惧的。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了。
“清歌,够了。”
是墨尘渊。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剑坪,此刻正蹙着眉,一脸不忍地看着我。
“她已是你的剑奴,再打下去,恐怕会伤及根本。留着她,总还有些用处。”他走到楚清歌身边,柔声劝道。
楚清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墨尘渊,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停下吧。”
执法弟子收了鞭子,退到一旁。
我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却力不从心,再次摔倒在地。
墨尘渊立刻上前,想要扶我。
“别碰我!”我用尽全身力气,打开了他的手,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他被我打开,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楚清歌:“清歌,这是我新炼制的‘凝神丹’,对神魂创伤有奇效。你让她服下吧。”
又是凝神丹!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瓷瓶,胃里翻江倒海。
上一世,就是这些所谓的“灵丹妙药”,一步步蚕食了楚清歌的仙体,让她在最后面对血祭大阵时,毫无反抗之力。
这些丹药里,被墨尘渊掺入了一种名为“蚀仙草”的慢性剧毒。此毒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会慢慢侵蚀仙人的灵根,让其修为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而楚清歌,因为对墨尘渊毫无保留的信任,服用了整整五十年!
不行!我绝不能让她再碰这些东西!
楚清歌接过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丹药,走到我面前,命令道:“张嘴。”
我死死地闭着嘴,用尽全身力气摇头。
“怎么?想死?”楚清歌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
“仙尊,”我喘息着,抬头看她,一字一句道,“我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吃他给的东西。”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墨尘渊更是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夜姑娘,我知道你对正道心存芥蒂,但丹药无辜。这凝神丹是我花费数年心血炼制,对你的伤势有益无害。”
“呵,”我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墨尘渊气得脸色发白。
楚清歌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她捏住我的下巴,强行将丹药塞进了我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精纯的灵力瞬间涌入我的四肢百骸,开始修复我受损的神魂。
但我知道,在这股灵力之下,隐藏着致命的毒素。
我不能让它留在体内!
在楚清歌松开手的瞬间,我猛地催动体内残存的魔气,逆转经脉。
“噗——”
一口鲜血混合着刚刚服下的丹药,被我尽数吐了出来,溅在了楚清歌雪白的裙摆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
“你找死!”
楚清歌彻底被激怒了。她一掌拍在我的胸口,我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石壁上,再次喷出一口血。
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我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撑着一口气,对着她笑了。
“我说过……我死,也不吃他的东西。”
我的“疯”,我的“不可理喻”,成功地在楚清歌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她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地上那滩黑色的血污,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没有再逼我,只是冷冷地扔下一句:“带下去,关进雷池。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雷池,是云渺峰惩罚重犯的地方,里面雷光闪烁,能将人的肉身和神魂一同灼烧。
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惩罚。
但我不在乎。
被两名弟子拖走的时候,我看到墨尘渊看着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阴冷和探究。
他开始怀疑我了。
这很好。
我的目的,就是用我的“恶”,去抵消他的“善”。用我的“疯”,去衬托他的“伪”。
楚清歌,你现在信他远胜于我。但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会一点一点,撕开他伪善的面具,让你看清楚,你一心信任的“白月光”,究竟是怎样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而我,将以恶之名,行守护之事,直到你平安顺遂,或者,我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