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清将那枚我亲手为他求来的平安玉佩掷于我脚下时,整个望江月楼,鸦雀无声。玉佩撞在冰冷的地砖上,碎成了两半,像我那颗被他亲手掏出来摔碎的心。
“沈未晞,”他站在高处,一身状元郎的绯红官袍衬得他俊朗非凡,说出的话却比窗外的冬雪还冷,“你我婚约,到此为止。你商贾出身,满身铜臭,实非我顾玄清的良配。”
一句话,将我三年来的痴心爱慕,将我沈家为他铺路的万贯家财,尽数碾成了尘埃。我僵在原地,能清晰地听见周围那些权贵公子和闺秀们压抑不住的嗤笑声。他们笑我,京城第一商贾的嫡女,巴巴地贴了寒门状元三年,如今却落得个被当众退婚的下场。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那个曾在我面前温润如玉、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此刻的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鄙夷和急于摆脱我的不耐。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女,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正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那是当朝宰相的千金,林如月。
原来如此。攀上了更高的高枝,便迫不及待地要甩开我这块垫脚石了。
“顾玄清,”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你高中状元,打点门路,哪一笔花的不是我沈家的银子?你说我满身铜臭,那你用着我沈家的钱财去换取功名时,怎么没嫌它脏了你的清高?”
我的质问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那张俊朗的脸上。顾玄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眼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随即化为更深的刻薄。“沈**慎言。顾某能有今日,靠的是十年寒窗苦读,与你沈家的阿堵物,并无干系。”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我与如月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与你的婚约,本就是一场错误。”
“私定终身?”我惨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一个私定终身!顾玄清,你真是读了圣贤书,却没学会半点‘廉耻’!”
“放肆!”林如月娇斥一声,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顾玄清的手臂,宣示着自己的**,“沈未晞,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玄清哥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一个商贾之女,怎配得上未来的国之栋梁?也不自己照照镜子!”
我看着他们那副郎才女貌的恩爱模样,只觉得一阵反胃。三年的时光,原来只是一场笑话。我沈未晞,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我缓缓地弯下腰,不顾那些嘲讽的目光,将那块碎成两半的玉佩,一片一片地捡了起来。冰冷的玉石碎片,硌得我掌心生疼,却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在顾玄清错愕的目光中,我扬起手,将那两片碎玉,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顾玄清,你记住。”我看着他脸上被划出的两道血痕,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今日之辱,我沈未晞,铭记于心。你今日弃我如敝履,来日,我定要你跪在我脚下,求我再看你一眼!”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挺直了脊梁,在满座的寂静和身后那对璧人惊怒交加的眼神中,转身,决然离去。
走出望江月楼的那一刻,漫天风雪,迎面扑来。冰冷的雪花打在我的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天真痴情的沈未кси,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将是一个只为自己而活的,复仇者。
我被状元郎当众退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我沈未晞,从一个人人艳羡的富家贵女,彻底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人人都说我痴心错付,说我沈家想用钱攀附权贵,结果热脸贴了冷**。那些平日里与我交好的闺中密友,如今见到我,都绕道而行,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回到家中,迎接我的,是父亲沈万山失望而愤怒的目光。
“你还有脸回来!”他将一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狠狠地摔在我脚边,茶水和碎片溅了我一身,“我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父亲,女儿知错。”
“知错?你错在哪里?”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我早就跟你说过,顾玄清那小子,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偏不听,一头扎进去,把自己的嫁妆,把沈家的银子,大把大把地往他身上砸!现在好了,人家高中了,攀上宰相府了,就把你一脚踢开!你满意了?”
我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父亲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在我心上。是啊,是我错了。我错在识人不清,错在把一颗真心,错付给了豺狼。
“父亲,”我抬起头,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女儿不会再错了。从今往后,女儿心中,再无半分情爱,只有沈家。”
父亲看着我这副模样,愣了一下,最终长叹一口气,拂袖而去。“罢了,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接下来的几天,顾玄清与林如月即将大婚的消息,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宰相府对这位新姑爷极为满意,不仅许诺了高官厚禄,更是备下了十里红妆。整个京城,都在祝福这对金童玉女,将他们的爱情,传为一段佳话。
而我,则成了这段佳话里,那个不光彩的、被遗忘的注脚。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丫鬟绿蚁急得在门外直哭,以为我想不开。
她不知道,我不是在寻死,我是在新生。
三天后,我打开房门。绿蚁看到我时,吓得后退了一步。我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得像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
“绿蚁,”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去,把我最华丽的那件衣服拿出来。再把我所有的首饰,都拿出来。”
绿蚁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憔-悴的自己。这张脸,曾是我最不在意的东西。顾玄清说他爱的,是我的才情与善良,与容貌无关。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既然男人都爱这张脸,那我就用这张脸,去换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
我亲手挽发,戴上最华贵的珠钗。我细细地描眉,点上最艳丽的唇脂。当一切收拾妥当,镜中的人,已经脱胎换骨。眉眼间的天真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勾魂摄魄的媚意。
那不是沈未晞,那是一个即将颠倒众生的,妖精。
“**,您这是要做什么?”绿蚁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担忧。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顾玄清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正从我沈家门前的大街上经过。
我看着那匹骑在白马上的红衣郎君,他意气风发,满面春风,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曾经有一个叫沈未кси的姑娘,为他付出了全部。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绿蚁,你听说了吗?”我轻声说,目光却始终锁定着那抹刺眼的红色,“再过三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了。”
绿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您……您难道想……”
“顾玄清说我商贾之女配不上他,”我缓缓地关上窗,将那片喧嚣隔绝在外,“那我就让他看看,他舍弃的,究竟是什么。”
“他要权势,要地位。那我就站到比他高,比所有人都高的地方去。”
“我要让他,和他的宰相千金,将来见到我,都必须,俯首跪拜!”
那一天,顾玄清大婚,全城同庆。
而我,沈未晞,亲手为自己过去的爱情,举行了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葬礼过后,便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