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沉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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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风总带着三分缠绵,把图书馆门前的樱花瓣吹得漫天都是。

林晚星缩在三楼靠窗的老位置时,刚把《雪国》翻到“银河倾泻进瞳孔”那页,

一片粉白花瓣就落在了“银河”两个字上。她指尖刚要捏起花瓣,头顶就覆下一片阴影,

带着雨后青草的淡味。“抱歉,”男生的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拿错笔记本了。

”林晚星抬头的瞬间,视线先落在他滑到鼻尖的银框眼镜上,再往下,

是浅灰色卫衣领口露出的锁骨,

锁骨处沾了点樱花粉——大概是刚才在树下捡笔记本时蹭到的。她这才发现,

自己臂弯里那本深棕色封皮的本子,烫金“沈砚辞”三个字在阳光下闪着细光,

而对方手里攥着的,正是她印着小雏菊的笔记本,封皮上还沾了片他没注意到的樱花。

交换笔记本时,她的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指腹。那触感凉得让她心头一缩,

像摸到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玻璃镇纸。她猛地缩回手,耳尖发烫,

只好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建筑系的?看你本子里画了好多图纸。”“嗯,大三沈砚辞。

”他把眼镜推回鼻梁,目光落在她摊开的《雪国》上,指尖轻轻点了点书页边缘,

“川端康成的文字总像蒙着层雾,你喜欢这种淡到骨子里的悲?”林晚星没想到他也读文学,

抬头时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那双眼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亮得很,

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倦意。“我喜欢他写的月亮,”她声音轻了些,

“比如‘月亮像被揉碎的锡箔纸’,很特别。”“确实特别。”沈砚辞笑了,

从卫衣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了糖纸递过来,“我画图时喜欢吃这个,能让人静下来。

”糖块是暖橙色的,

放在她掌心时还带着点他手心的余温——刚才明明觉得他的手很凉。她含住糖,

橘子的甜意漫开时,他已经收拾好图纸准备走了。走到书架旁,他突然回头,

指了指她书里的银杏书签:“这个书签很特别,银杏叶的脉络像建筑的钢架。

”林晚星攥紧书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樱花纷飞的走廊里。那枚橘子糖的甜,

和他指尖的凉,在她心里缠了很久。后来她总想起这个下午,如果知道这场樱花下的相遇,

会让她往后的每个春天都带着橘子糖的甜与淡愁,

她或许会把那句“我是中文系大二林晚星”说得更慢些,让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多留一秒。

隔天林晚星去图书馆时,桌角多了杯热可可。马克杯上印着建筑系馆的穹顶图案,

蒸汽裹着巧克力的香,把她的指尖熏得暖融融的。“上次看你总揉手,应该是怕冷。

”沈砚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还拿着本《建筑空间组合论》,“我问过图书馆阿姨,

知道你每天都来这个位置。”林晚星握着杯子,看着他在对面坐下,摊开深棕色笔记本。

她突然想起昨天没仔细看他的本子,此刻才发现,

每页图纸的边缘都有细小的批注:“天窗角度需调整,

确保月光能照到书桌中央”“楼梯扶手弧度要柔和,避免冷硬感”。最末页还夹着张旧照片,

是个小男孩在银杏树下举着迷你房屋模型,照片背面写着“七岁,

想建能装下月亮的房子”。“这是你小时候?”她忍不住指了指照片。

沈砚辞的耳尖红了些,把照片收回去:“我爷爷是木匠,小时候总跟他一起做模型。

”他低头翻到新的一页,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你昨天说喜欢川端康成的月亮,

我昨晚翻了翻《雪国》,确实像你说的,淡得让人心里发空。”林晚星没想到他会特意去读,

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诗集草稿,翻到“月亮是溺水的星”那句,

推到他面前:“这是我昨天写的,还没改好。”他低头读诗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溺水的星’,”他轻声念出来,

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着,“可以再改改后半句,‘月亮是溺水的星,在云海里找岸’,

会不会更有画面感?”林晚星愣住了——她昨晚确实卡在后半句,

他的建议正好戳中了她心里的空缺。她抬头时,看见他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樱花还亮。

“你怎么懂写诗?”“我爷爷喜欢写旧体诗,”沈砚辞笑了,

“小时候总被逼着背《春江花月夜》,后来画图累了,就会写两句打油诗放松。

”他从笔记本里撕了张纸,写下“星落砚台墨生暖,月照图纸梦有痕”,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算对‘溺水的星’的回应。”那张纸的边缘还带着铅笔的灰,他的字迹清瘦,

像他画的建筑线条,硬挺里带着柔。林晚星把纸夹进诗集里,忽然觉得,

他们的灵魂像两张互补的图纸,她的诗是柔的线条,他的建筑是硬的骨架,拼在一起,

就是完整的风景。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每天都在图书馆见面。他画图时,

她就写诗;她念诗时,他就停下笔听,偶尔提些小建议。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

每次带食堂的盒饭时,都提前把香菜挑干净;她会记得他画图到深夜容易饿,

每天带块自己烤的蔓越莓饼干,放在他的笔记本旁。有次林晚星来晚了,

看见他正对着她的诗集草稿发呆,指尖轻轻摸着“风把春天吹皱”那句。见她来,

他赶紧把草稿收起来,耳尖发红:“我只是觉得这句写得好,像你上次说的,

有淡到骨子里的暖。”林晚星含住饼干,蔓越莓的甜漫开时,她忽然觉得,这个春天,

比她写过的所有诗都要甜。入夏时,图书馆的樱花谢了,换成了满架的紫藤花。

沈砚辞的咳嗽开始变得频繁,有时画图到一半,会突然捂住嘴,咳得肩膀发颤。林晚星问他,

他总说“熬夜画图着凉了,没事”,然后从抽屉里摸出瓶枇杷膏,挖一勺咽下去,

眉头都不皱。某天傍晚,沈砚辞约她去未名湖散步。他手里拿着个迷你亭子模型,

是用竹片和卡纸做的,亭檐上还粘了片干樱花。“这是我周末做的,”他把模型递过来,

指尖有些凉,“想建在未名湖边,让你能在里面写诗,躲太阳。”林晚星抱着模型,

亭檐的樱花蹭到她的掌心,痒得很。他们沿着湖边走,夕阳把湖面染成金红色,

像撒了层碎金。沈砚辞开始讲他的梦想:“我想建一座能‘呼吸’的房子,屋顶种满草,

天窗能跟着太阳转,冬天能晒到最多的太阳,夏天能吹到最凉的风。”“那房子叫什么名字?

”林晚星问。“还没想好,”他低头看着湖面,波光映在他脸上,

“但我想在院子里种满银杏,秋天的时候,叶子落下来像金色的地毯。”他忽然停下脚步,

从口袋里摸出片压平的银杏叶——不是她书签那种深黄,而是刚长出来的浅绿,

“我在建筑系楼下捡的,先替未来的银杏林留个纪念。”林晚星把银杏叶夹进诗集,

和他写的那句“星落砚台墨生暖”放在一起。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紫藤花的香,

吹起她的头发。沈砚辞伸手,把她垂在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蹭过她的耳垂,

凉得她心头一颤。“你的耳垂很烫,”他声音轻了些,“是不是风太大了?

”林晚星摇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只好盯着他卫衣袖口的银色钢笔——笔帽上的“砚”字,在夕阳下闪着细光。

“你这支笔很特别。”“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沈砚辞摸了摸钢笔,“他说写字、画图,

都要像做人一样,心要静,手要稳。”他拔开笔帽,在掌心写了个“晚”字,

“林晚星的晚,很好听。”那天晚上,他们在湖边坐了很久。

他给她讲建筑大师贝聿铭的故事,讲卢浮宫金字塔的光影;她给他念新写的诗,

念到“未名湖的月亮,是落在人间的星”时,他突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还是凉的,

但掌心很软。“晚星,”他声音很轻,“等我把亭子建好,我们一起在里面看月亮,

好不好?”林晚星点头,月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银粉。她不知道,

这个夏天的约定,后来会变成他藏在图纸里的遗憾,和她心里永远的暖。

七月的雨总下得突然。那天林晚星去建筑系画室送伞,刚推开门就听见剧烈的咳嗽声。

沈砚辞弯腰捡铅笔时,突然扶住桌沿,指节泛白,咳得连手里的图纸都掉在地上。

她跑过去拍他的后背,触到他肩胛骨处的皮肤时,凉得像冰。“去医院看看吧,

”她声音发颤,捡起散落的图纸,

突然发现每张纸的角落都有浅浅的红点——不是墨水,是干涸的血迹。“没事,

老毛病了。”沈砚辞直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个白色药盒,倒出两粒药片吞下去,

水杯里的水面晃了晃,他的手却稳得很,“下周建筑系有作品展,带你去看我的新模型,

比上次的亭子更漂亮。”林晚星盯着药盒,想问他是什么病,却被他的眼神挡了回去。

他的眼睛还是亮的,但眼底多了层淡淡的灰,像蒙了层雾。“我给你带了绿豆汤,

”她把保温桶递过去,“我妈说夏天喝这个能解暑。”他接过保温桶,打开时,

绿豆的清香漫开。“你妈妈的手艺真好,”他舀了一勺,慢慢咽下去,

“比食堂的好喝多了。”他喝得很慢,好像每一口都要细细品,“晚星,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当诗人,”林晚星轻声说,“写很多很多关于月亮、樱花和银杏的诗。”“很好。

”沈砚辞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和第一次见面时给她的一样,

“等你成了有名的诗人,我就把你的诗刻在我建的房子墙上,让所有人都知道,

林晚星的诗有多好。”作品展那天,林晚星在人群里找了好久,才看见沈砚辞站在角落。

他穿了件黑色衬衫,脸色比衬衫还白,领口的扣子系得很整齐,却还是遮不住锁骨处的苍白。

他手里攥着个小小的模型,是座带天窗的小房子,房檐下刻着“晚星小筑”四个字,

门廊旁还粘了片干银杏叶。“送给你的。”他把模型递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手,凉得像冰,

“等我毕业,就建座真的,院子里种满银杏,天窗能照到床前,让你每天醒来都能看到月亮。

”林晚星抱着模型,看他被系主任叫走。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朝她笑,阳光落在他脸上,

却没驱散半点苍白。那天晚上,她帮他收拾画室时,在深棕色笔记本的夹层里,

发现了张诊断书。日期是去年冬天,上面写着“再生障碍性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