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秦语汐已经坐在了市电视台最高端的那个访谈录影棚里。灯光打得皮肤发烫,背景是仿书架的设计,透着股假装出来的人文气息。化妆师刚给她补完妆,粉扑带着香喷喷的味儿,呛得她鼻子有点痒。
旁边,白宴如正和那个以知性著称的女主持人寒暄。他换了一身浅咖色的休闲西装,没那么强的攻击性,笑起来眼角有细碎的纹路,看着特别真诚,特别像个好人。秦语汐心里嘀咕,这演技,不拿个影帝真是屈才了。
“白先生和白太太真是郎才女貌,每次看到二位的新闻,都让人觉得爱情美好。”主持人笑着开启话题。
白宴如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手臂轻轻搭在秦语汐背后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保护欲十足的姿态,但手指尖却悬空着,压根没碰到她衣服。“李主持过奖了,主要是语汐很好,包容我比较多。”他侧头看她一眼,眼神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秦语汐配合地低下头,抿唇笑了笑,一副“我老公真会说话”的羞涩样儿。胃里却有点翻腾,这台词,比早上那份法律文件还让人消化不良。
访谈按部就班地进行,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创业艰辛、家庭支持、如何平衡等等。白宴如应对自如,每个答案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钻石,多面、耀眼,而且绝对正确。
**部分来了,主持人巧妙地把话题引向了他们的“定情信物”和“求婚故事”。这是事先对过稿子的部分,秦语汐心里有数,但真到要开口,还是觉得喉咙发紧。
稿子上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来着?哦,说是有次她生日,白宴如包下了一个海边餐厅,在漫天繁星下,用一枚祖传的翡翠戒指,诉说了长达十分钟的深情告白。
她正酝酿情绪,准备开始背那段肉麻兮兮的台词,白宴如却忽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秦语汐浑身一僵,这不在剧本里!私下里,他们连手指尖碰一下都几乎没有。
他的手心干燥,温热,包裹着她的手指,力度适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但秦语汐只觉得那块皮肤像被烙铁烫了一下,心跳都漏了半拍。
只见白宴如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抢过了话头:“这件事,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他目光投向远方,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其实没有那么浪漫,我当时很紧张,准备好的词全忘了。就在她家楼下,路灯底下,磕磕巴巴地问她,愿不愿意以后天天给我煮粥喝。”
他顿了顿,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继续道:“结果她笑了,说,‘你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知道米放在哪儿吗?’”
现场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主持人更是眼冒星星:“天啊,太真实了!比那些刻意安排的求婚更动人!”
白宴如低头看向秦语汐,眼神里的深情几乎能溺死人:“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是答应了。你看,她就是这样一个实在的姑娘,不看重形式,要的是真心。”
秦语汐:“……”
她心里已经刷过了一万条弹幕:编!你就接着编!还煮粥?你家米缸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还真心?你的心怕是比你家保险箱的密码还复杂!
但面上,她只能努力调整表情,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感动和回忆的甜蜜,甚至还带着点娇嗔地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掌心:“你还好意思说,那天晚上差点没把我冻感冒。”
这小互动,自然又亲昵,立刻把现场气氛推向了**。闪光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白宴如顺势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极其自然地披在了她肩上,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遍。“是我的错。”他从善如流,语气里的歉意和疼爱恰到好处。
秦语汐裹着还带着他体温和淡淡须后水味道的外套,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包装好的商品,正在接受市场的检阅。这表演,真是精密到了头发丝儿。
采访总算在一种“甜蜜温馨”的氛围中结束了。主持人连连道谢,说这是她做过最舒服的访谈之一,效果肯定好。
离开录影棚,走进地下停车场。电梯门“叮”一声关上的瞬间,就像又按下了那个神奇的开关。
白宴如脸上那种能融化冰雪的笑容瞬间消失,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幻觉。他松开手,**西裤口袋,表情恢复了惯常的疏离,甚至比之前更冷了点,好像刚才那个深情款款的男人只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秦语肩上的外套也变得像个烫手山芋。她默默脱下来,递还给他。“谢谢你的…道具。”
白宴如接过去,随手搭在臂弯,没说话。空气里只剩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和他皮鞋发出的沉闷声音,一前一后,泾渭分明。
走到车旁,司机已经等着了。白宴如拉开车门,却没立刻上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
秦语汐心里莫名一动,难不成刚才那出戏,他还演上瘾了?或者,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该对“合作伙伴”说句人话?
只见他薄唇微启,语气平淡无波,和刚才在镜头前判若两人:“今天表现不错,那枚翡翠胸针,我会让助理记下,从公关费用里走账。”
秦语汐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采访中他提到的那枚所谓的“祖传”胸针,刚才采访时他确实拿出来展示了,说是她最喜欢的礼物。合着这还是件道具?连“礼物”都要报销?
她差点气笑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必了,”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比他还冷,“个小玩意儿,我自己还买得起,不占白总便宜。”
白宴如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弯腰坐进车里。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两人各自靠着一边车窗,中间的距离宽得能再坐下两个人。
秦语汐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那点因为刚才他临时加戏而产生的微妙波澜,彻底平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是可笑还是可悲的情绪。
精密,真是太精密了。连“真心”都能标好价格,纳入成本核算。
她闭上眼,懒得再去想。只是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他刚才在镜头下看她的眼神,那么真,真到她有一瞬间几乎要信了。
呸,她暗暗啐了一口。秦语汐,醒醒,那是人家的专业素养。
专业到你差点被骗过去,才是最大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