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冷风里蹲了快半个钟头，腿都麻了。那俩醉醺醺的公子哥儿进去后，俱乐部门口又恢复了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安静。进出的还是那些穿着名牌、脸上写着“我有钱”的主儿。

不能再等了。王睿那孙子进去有一会儿了，天知道他是不是正在里面销毁什么跟苏晓有关的证据。

我深吸一口气，从阴影里走出来，扯了扯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夹克，努力装出一副“老子也是来消费”的拽样，径直朝那扇厚重的木门走去。

果然，离门口还有三步远，那个黑西装保安就横移一步，像座铁塔似的挡在我面前。他眼神跟扫描仪似的在我身上过了一遍，声音硬邦邦的：“先生，请出示您的会员凭证或预约信息。”

我心跳得跟打鼓一样，但脸上还得稳住。我学着刚才那醉鬼的腔调，故意带点不耐烦：“约了人。刘少，刘明宇，刚进去那俩之一。”

保安面无表情，侧身让出嵌在墙里的密码盘：“请输入临时访问码。”

来了。我伸出有点发颤的手指，按下了那串从醉鬼脑子里捞出来的数字——765432。

“滴”的一声轻响，密码盘亮起绿灯。

保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让开了身子，微微躬身：“请进，先生。”

我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推开了那扇沉得要命的木门。

门内和门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外面是清冷的老街，里面却暖烘烘的，光线暧昧不明。空气里混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酒精的味道，低沉的爵士乐像背景噪音一样挠着耳朵。装修是那种砸了不少钱的复古奢华，深色木质墙面，丝绒沙发，水晶吊灯的光被调得昏黄。

客人不多，三三两两窝在卡座里，低声交谈，看起来跟普通的高级酒吧没啥区别。除了……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压抑。

王睿在哪儿？

我像个没头苍蝇，假装随意地溜达，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这地方比从外面看要大，还有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楼梯口同样站着个保安。

吧台边，一个穿着马甲的酒保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杯子。我走过去，找了个高脚凳坐下。

“先生，喝点什么？”酒保抬头看我，笑容标准得像贴上去的。

“呃，有什么推荐的？”我一边应付，一边飞快地扫视吧台后方。酒柜很高档，但没什么特别的。直到我的视线落在酒保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小架子上——那里摆着几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小盒子，盒子上印着的，正是火柴盒上那个金色的羽毛logo！

“我们这里有特调的‘遗忘系列’，很受欢迎。”酒保微笑着推荐。

遗忘系列？这名字听着就膈应。我正想随便点个最便宜的啤酒糊弄过去，旁边卡座里一个胖子的嚷嚷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上次那效果，绝了！妈的，跟老婆吵架那点破事儿，忘得干干净净，浑身轻松！”胖子唾沫横飞地对同伴说。

“真那么神？我这次也试试，最近项目压力太大，睡都睡不好……”

遗忘……忘得干干净净？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我！这鬼地方提供的“服务”，该不会就是……删除记忆吧？！

苏晓的死，会不会跟她知道了这个有关？

我后背一阵发凉。必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那些金属盒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我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二楼下来。

王睿！

他脸色不太好看，一边下楼一边整理着袖口，径直朝着吧台走来。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玩手机，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老样子，带走。”王睿对酒保说，声音冷淡。

“好的，王先生。”酒保恭敬地点头，转身从那个印着羽毛logo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金属小盒，熟练地放进一个黑色小纸袋里，递给他。

王睿接过纸袋，看都没多看，转身就往外走。

他拿的是什么？删除记忆的“工具”？还是别的什么？

跟上去！

我立刻扔了张钞票在吧台，说了句“不用找了”，跳下高脚凳就跟在王睿身后。他走得很快，出门直接上了那辆黑轿车。

我钻进自己那辆破卡罗拉，看着他车子启动，赶紧跟上。幸好晚上车多，我这破车混在里面也不算太扎眼。

王睿的车没往警局或者他家方向开，而是七拐八绕，开进了一个老旧的开放式小区。他在一栋楼下停了车，拎着那个黑纸袋上了楼。

我把车停在远处阴影里，看着他消失在楼道口。三楼，左边那户的灯亮了。

这地方看起来就是他一个普通的落脚点。他拿那个盒子来这里干嘛？

我躲在车里边啃指甲边琢磨。硬闯肯定不行，报警？陈薇那边态度不明，而且王睿本身就是警察……

正纠结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我一哆嗦。一看，又是陈薇。

她怎么阴魂不散？

我接起电话，压低声音：“喂？”

“李默，你在哪儿？”陈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怒气？

“家……家里啊。”我有点心虚。

“你放屁！”陈薇直接爆了粗口，“定位显示你在城西老区委大院附近！你去那儿干什么？！”

**！她居然定位我？！

“我……我散步不行啊？”我嘴硬。

“散步？李默，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离开那里！王顾问的住址就在那个小区！你想干什么？！”陈薇的声音又急又气，“你知不知道擅自跟踪警方人员是什么性质？！”

我被她吼得火气也上来了：“我想干什么？我想知道我女朋友怎么死的！那个王睿，他刚从‘遗忘俱乐部’拿了个鬼知道什么东西回家！你们警察不去查，还不准我查？！”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好几秒，陈薇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进了‘遗忘俱乐部’？你怎么进去的？还有，王顾问他……从里面拿了东西？”

“我自有我的办法。”我没好气地说，“一个金属小盒子，印着他们的logo。他现在就在三楼左边那户。陈警官，这事儿，你管不管？”

陈薇沉默了，呼吸声有点重。我能想象她此刻内心的天人交战。信我这个“精神病”的话，去调查她的同事？还是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

“地址发我。”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果断，“待在车里，锁好门，绝对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到！”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愣了一下，赶紧把定位发给她。她这是……选择信我一次？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车旁停下。车窗降下，露出陈薇的脸。她没穿警服，套了件深色冲锋衣，脸色紧绷。

她示意我下车，上了她的车。

“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别漏！”她一上来就盯着我，眼神跟探照灯似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如何用密码混进俱乐部，里面的布置，听到的关于“遗忘”的对话，吧台的金属盒子，以及跟踪王睿到这里的过程，删减掉我提取记忆的部分，尽量合理地告诉了她。

陈薇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特别是听到“遗忘系列”和金属盒子时，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遗忘俱乐部……我们盯上它有一段时间了。”她低声说，像在自言自语，“怀疑它涉嫌非法心理干预和商业间谍，但一直找不到核心证据，他们的安防和保密措施做得极好。王顾问他……”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了。

“现在怎么办？”我问，“直接上去敲门？”

“不行。”陈薇摇头，“没有搜查令，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打草惊蛇，以后更麻烦。”

“那就这么干等着？等他销毁证据？”

陈薇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三楼那个亮灯的窗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煎熬得很。就在我以为今晚要白给了的时候，三楼的灯，灭了。

很快，王睿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他手里没拿那个黑纸袋。他上车，发动，直接开走了。

“他走了！盒子肯定还在屋里！”我急了。

陈薇眼神闪烁，显然也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私自进入同事情报人员的家，这是严重违纪。但眼前的线索……

“你确定看到他把东西带进去了？”她猛地看向我。

“千真万确！黑色小纸袋装着！”

陈薇咬了下嘴唇，猛地推开车门：“跟我来！记住，如果出事，你就说是我强迫你的！”

我赶紧跟上。我俩像做贼一样，溜到王睿家楼下。陈薇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工具，对着单元门锁鼓捣了几下。

“咔哒”一声，门开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身手，这装备，跟电影里似的。

“警校教的都是基础知识。”她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闪身进门。

三楼，左边那户。陈薇如法炮制，没几下就打开了王睿家的防盗门。

屋子里一股淡淡的柠檬清新剂味道，收拾得异常整洁，简直不像个男人住的地方，干净得有点过分。

“找那个纸袋和金属盒！”陈薇低声道。

我们俩分头行动，小心翼翼地翻找。客厅，厨房，卧室……都没有。最后，在书房一个锁着的抽屉前，陈薇再次动用她的“基础知识”打开了它。

抽屉里，赫然放着那个黑色小纸袋！

陈薇戴上手套，小心地取出里面的金属盒子。盒子不大，冰凉，上面那个羽毛logo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她尝试打开盒子，却发现是密码或者指纹锁，根本打不开。

“不行，打不开。带回去也没用，我们没有合法来源，不能作为证据。”陈薇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挫败。

我盯着那个盒子，心里跟猫抓似的。里面到底是什么？王睿为什么特意把它带回来藏起来？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打不开盒子，但……我能“读取”它吗？就像读取人的记忆一样？物体会不会也残留着接触者的“记忆”片段？

这个想法很疯狂，但值得一试！

“让我试试。”我对陈薇说。

“你？你能打开？”陈薇疑惑地看着我。

“不一定，但我……直觉比较准。”我含糊地说，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那个金属盒子。

入手一片冰凉。我集中全部精神，努力去“感受”，去“连接”。

没有像接触人那样清晰的画面，只有一些极其模糊、破碎的感知片段涌来——【冰冷……黑暗……编号737……权限确认……王睿……销毁程序……倒计时……3:01:17……】

销毁程序！倒计时！

我猛地睁开眼睛，冷汗都下来了：“这盒子有自毁程序！三个小时！不，现在可能只剩不到三小时了！”

陈薇震惊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信我一次！”我急得声音都变了，“必须在这之前打开它！不然里面的东西就没了！”

陈薇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个不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盒子。现场打开，是唯一可能获取证据的机会，但也是极大的冒险。

她猛地一跺脚：“走！先离开这里！”

我们迅速将盒子放回纸袋，原样摆好，清理掉我们来过的痕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王睿的家。

回到车上，陈薇握着方向盘，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她看了一眼副驾上那个装着盒子的纸袋，又看了一眼我。

“李默，”她的声音干涩，“你最好祈祷你的‘直觉’是对的。不然，我们俩就等着一起玩完。”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发紧。

妈的，这下真是上了同一条贼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