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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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里的贵妃饮下一杯酒,闭眼长眠。宣帝在门口伫立许久,望着院里的梨花开了又落。

多年后我举兵大破宣国,命人砍了梨树。1、我是宣国五公主,相貌平平,

母妃生我难产而死,不受父皇宠爱,在一众公主中并不起眼。全宫上下彷佛遗忘我,

任我来去自如。所以当我自请和亲时,闹了个大乌龙。日理万机的父皇早已忘了我,

听到五公主自请和亲时呆愣许久,竟然问:“张直说的是?”堂下议事的大臣瞬间炸了,

怒骂父皇舍不得儿女受苦,联合张直公公编出五公主的事想李代桃僵。骗他们就算了,

还不串通好!一人一口唾沫,差点儿没把父皇淹死。张公公眼见形势不妙,

立即叫下属去找皇后今年的贺寿礼单,让众大臣看了我的名讳才罢休。和亲的事情解决,

大臣们马上变脸,一个接一个夸父皇爱民如子、千古明君,

又夸我心系家国······吹得是天花乱坠,不料父皇沉默,迟迟不表态。

“和亲的事再议,退朝。”父皇说完扔下傻眼的众人离去,没人知道闹的哪一出。而我知道,

因为宣国的皇帝恼羞成怒。他让张直把我叫到承德殿一阵训斥,

说什么保家卫国哪有女子的事,还说历朝历代的和亲公主全部下场凄惨。骂我不长脑子,

受人撺掇。骂完又下令罚了三天内接近我的所有人,顺带禁足我。临走前张公公扶我起身,

将要踏出殿门时看了眼天,我一咬牙冲回殿内滑跪至父皇身边,抱着他的腿哭。“父皇,

儿臣从没被任何人撺掇。儿臣只是听说您因和亲的事忧虑,想要为您分担才主动请旨。

”我声泪俱下,把自己都感动。谁知父皇听完神情越发阴沉,压抑怒火。

“谁告诉你朕为和亲的事苦恼?”满殿的人立即跪下,张直边磕头边喊着“陛下息怒”,

我知道闯祸了,闯大祸。帝王威压吓得我手心冒汗,话也说不利索。

“父、父皇······”“即日起,五公主关进冷宫禁足,没朕的旨意不准出来。

敢为难她的,全拖去斩了。”结局和我想的出入太大,直到被关进冷宫也没想明白。

年逾五十的张公公瞧着我,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宫里水深,公主您珍重。

”2、冷宫日子无趣,唯有一树梨花伴我。和亲风波未平,宫里人人避我,

冷宫中的老奴倒是愿意伺候我,无奈她是聋哑人,我只能自说自话。很快平静的日子被打破。

宣国大败,北边局势危急,宣帝不得不接受齐国和亲条件。父皇于深夜造访,

我藏好兵书起身迎接。“夜深你还不睡?”“回父皇,儿臣睡不着。

”宣帝听了我的回答冷笑一声,随后坐在主位。烛影隐匿了他的面容,

我却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怀念。“哄人的话别说,告诉朕为何请旨和亲?”父皇靠向椅背,

上半身全陷入黑暗。我端详着他——宣国的统治者,我的父亲。第二次,我离他如此近。

别人口中的他是圣明,冷血;而现在我眼中的他,只是个失魂落魄的人。犹豫片刻,

我说了实话。“宣国的皇宫太孤寂,我不想无波无澜过一生。”不起眼不受宠的公主,

太无趣。父皇似受了**,立起上半身质问我。“孤寂?你以为宫里平静度过一生容易?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烛火。对着他眼中的痛苦,我又一次鼓起勇气。

“风也好,雨也罢,我也愿。”父皇跌倒在地,我吓得失语。“过来,扶我去梨树下。

”他一字一顿,我凭借本能扶他去院里。春来梨树遍开,洁白的花瓣片片飘落。

父皇见梨树似见了故人,热泪盈眶。“不是朕不答应你的请求,

是有人求朕:许你平静度过一生。”我呼吸急促。“是谁?”我心里已有答案——是母妃。

可我不甘,不甘她的一切轻易消散。他没有理我,自顾自说。“阿满,是好名字,

可惜人不圆满。”“父皇······”“你选个喜欢的封地,我放你出宫建府。

和亲的事算了。”“我的母妃到底是谁?”尘封心底的疑惑,终于问出口。又是一阵沉默。

夜凉如水,风吹过我的发梢、衣角,卷起层层花瓣。这幕刺痛父皇,他蓦地吐出一口血。

不待我想,皇后闯进小院。重重人围着父皇,而我被扔进诏狱。张公公再次叮嘱。

“您一律闭口不言。”我风中凌乱。诏狱无非是住得差些,吃穿用度与从前无异。

皇后安的谋逆罪,狱卒对我避之不及,求来冷宫的老奴。老奴恭敬而疏离,

无事时安静守在角落,低头做针线活。她因我被困在肮脏的牢笼,我不知她怎想,

心里说不出的愧疚。直到一日我描摹梨花,她竟手指蘸墨写下“赵”字,

随后又写“宣”“梨”“王”“下嫁”“贵妃”“酒”等字。见我愣神不呵斥,

她又把手里的绣棚递我。黑布绣着一只白孔雀,昂首展尾,翎尾红眼逼人。笔滚到桌角,

她默默退下。年前祝岁宣帝下旨罢免吏部郎中,宫中传因那位大臣进献一件宝物——白孔雀。

十七年前被宣灭国的赵国以白孔雀为尊,皇室大典必着银丝绣的黑袍。

白孔雀确实算稀世珍宝,事情的根源在宣帝曾流落赵国为质。他自归国后最恨‘赵国’二字,

渐渐地宫中没人敢提往事。3、十八年前宣国于燕水大败赵国,提出联姻议和,

赵国送五城为长公主陪嫁。公主入宫封贵妃,三月后打入冷宫。次年,宣国灭赵,赵帝自缢,

贵妃失踪。我听这故事长大,叹惋这对兄妹命苦,没曾想是自己的舅舅与母妃。

怪不得父皇不愿提母妃,怪不得她没留下一丝痕迹。泪水晕染墨迹,此时张直来了。

他宣读圣旨,命我和亲,临了拿出一粒药丸,满是不忍。“公主您吃下这绝子药,

会平安无事。”老奴突然发疯扑向张公公,张直任她嘴咬脚踢,死死护着药。

“张直你和你主子都狼心狗肺,郡主瞎了眼救你们···”我听老奴叙说母妃和父皇的往事,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涉及皇室辛秘,无人敢上前拦住老奴。我一步步踏出,

夺过张直手里的药吞下。“老奴,赵国亡了,我是宣国的公主。”她失神瘫软在地,

良久疯癫大笑,手指张直身体颤动。“你是赵国的后人,宣帝逼死你母亲。

”撞柱前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被抬走时也不肯闭上。“皇上念及旧恩善待她,

不料她竟挑拨离间,公主安心待嫁便是。”张直脸色苍白,嘴一张一合,

怕是自己也不知说了什么。他死死盯着铁柱暗红色斑,眼神空洞。

从方才我能看出他俩极为熟稔,可惜····“父皇此时在何处?”我的话惊醒了他,

他神色慌张,欲言又止,终是敛眉不语。他不说我也知道。今日皇后所出四公主大婚,

父皇亲自主持婚礼。“张直,我知你感激母妃当年恩情,那你可愿再帮我一次?”闭眼,

又睁眼。我心里已有决断。母妃对父皇的救命之恩连自己都保不住,怎么妄想能救下我。

张直站在牢门外沉默,他是父皇最忠心的奴才,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父皇答应母妃许我平静度过一生,仅仅要求我活着,怎么活着他并不管。

是张直偷偷送吃食塞钱给我,琴棋书画也是他找人教我。回应我的始终是沉默,

直到我把老奴的刺绣塞他手中。他眼睛滚动,嘴唇微张,竟嚎啕大哭。4、第二日我出狱。

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昨夜的喧闹延续。听宫人说父皇大喜,赏了所有人,连带放我出狱。

托张公公的福,我与太监们关系好,他们八卦从不避讳我。小六子眉飞色舞,

描述婚礼的盛况。什么普天同庆,公主府紧邻皇宫,驸马乃当科状元,

帝后站在城门送公主出嫁···林安率先意识不对,击肘暗示小六子。小六子笑着笑着,

忽然不笑了,一把跪在我腿边。“公主您好好地惹皇后做甚,

我还等着您到年龄出宫把我带走。呜呜···”我哭笑不得,来不及开口他便被林安拽走。

他们走后,我眼神冰冷。皇后求父皇拟旨,她等不及赶我走,谁让我与萧隐的事暴露。

萧隐是宫墙里唯一读懂我的人,是我此生挚爱,也是今科状元——四公主的驸马。

我与他因画相识。他在一众皇子伴读中不起眼,总是一身青衣,怀里抱本《诗经》。

那时的他身形消瘦,凭外祖家的关系勉强混进宫。三皇子精致病弱,两人倒是相衬,

时常待角落里不吱声。我趴在屋檐偷看过他,觉得他无趣,同我都是可怜人。

真正产生交集是因画。萧隐夸我的梨花画得妙。他拿着在墙角捡到的画寻我半月,

人人说他疯了。小六子当玩笑说与我,我笑后私下寻他拿回画。那日春风正好,

吹动我俩青丝交缠。他墨色眸子里满是笑意,说画的主人定是经韬纬略。

我的心泛起点点涟漪,仅凭一幅画他便读懂了我。我头一次认真打量他,

细细一看才发现他生得极好。一双凤眸懒懒斜垂,红唇含笑。奈何人太阴沉,不得贵人宠爱。

最后他用《诗经》换我的画。夜里做噩梦时,我常常翻书中批注慰藉心灵。

萧隐笔下的世界美丽安宁,我知道他渴望和平,不愿见生灵涂炭。此后我们经常偷偷见面。

他为我答问解疑,我告诉他朝廷辛秘。我们天南海北地聊,从战争到农事,都无比契合。

情愫慢慢滋长,我不禁期盼父皇应允我俩的婚事。萧隐出身不显赫,

有张公公暗中帮助应能成事。他亦有凌云志,科举屡屡中榜,

殿试前还同我赌——状元必是他。那夜皇后生辰,我染上醉意邀他乘船游玩。

月色落进他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我捧起他的脸看见自己脸颊红晕,灿若桃李。

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我取下腰带蒙住他眼睛。萧隐被我孟浪的行为惊到,不待他动作,

我强行吻上他的唇。触感冰冰凉凉,是甜的,混了兰花的清香。我真的醉了,

竟伸手去解他的衣衫。据林安说,萧隐把我交给他时很狼狈。满脸潮红,衣衫不整,

全身湿透。反观我穿戴整齐,手在人身上肆无忌惮。5、自那夜后萧隐开始避我,

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他,想等殿试结束后道歉。

谁料······父皇钦点萧隐为状元并下旨赐婚。原来生辰宴萧隐出宫路途中偶遇四姐,

四姐对他一见钟情,央求父皇赐婚。父皇见他出身卑微,钦点为状元。我来不及哭泣,

来不及悲伤,只能咽泪请旨和亲。宫中事瞒不过皇后,她警告我俩安分,

用母妃的下落威胁我。她原意逼迫我尽早嫁人,我却转头自请和亲。故事很俗套。

山盟海誓本就靠不住。6、张直答应让林安随我嫁去齐国。出嫁那日十里红妆铺面,

帝后百官站在高台望我远去。临别时我掀帘看宣国皇都最后一眼,又落进萧隐的眼睛。

他着玄衣,周身气度凛冽,眉目间透着淡漠。身边的四姐姐一身华裳,似九天神女落凡。

真是一对璧人。我不再看他们,不再望宣国。泪水滴滴滑落,随车的林安掀帘上了车。

他不语,静静陪着我,直到我不再哭泣。“公主,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安把贴身的信递给我,我接过信不急着打开。“眼线都走了?”林安点头。

如果说萧隐是我唯一的知己,那林安则是唯一愿为我的野心付出一切的人。

“你说他猜到了吗?”林安不语,他不答我也知萧隐猜中了,不然怎会心甘情愿入赘。

我和眼前为爱低贱的太监,利用宣国“杀”死了我的爱人。“四公主说她欠您,

向太子求来一个承诺。”手指摩挲信纸,我不禁笑出声。“太子倒是仁义。”父皇英明一世,

竟然在情字犯蠢。皇后所出都太重情重义,乱世里最容不下的便是仁义,偏偏他独宠皇后。

“林安,现在你还来得及反悔。”我抬起他的下巴,是个美人胚子,

怪不得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他垂下眼,柔弱恭顺。“奴才无悔。

”我知道林安不求荣华富贵,他只要心中那轮明月永远高悬。林安用得顺手,风险也大。

他十二岁前跟在暴虐的嬷嬷身边,养成受虐倾向。奴性作祟,他崇拜强权,

尤其是我这类有野心的女人。太监让他心理自卑,把我当月亮般供起,不愿别的男人玷污我。

只要我的野心依旧,他永远愿为我做任何事,包括出卖色相。若有一日我动摇,定会被反噬。

7、我在马车内惊醒,掀帘望去快到齐国皇都。齐国位于宣国的北面,更为平坦,也更荒凉。

黄沙掩没城门,前方等待我的是未知。来之前我打探过,齐国太子病弱,二皇子有夺储之势。

扶持太子上位无疑是我最好的选择。“林安。”“公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