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燃?你手怎么了?!”
方文慧的惊呼声在清晨的饭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刚把早餐端上桌,一眼就看到了儿子缠着纱布的右手,纱布边缘还隐隐透出一点暗红。
靳燃正坐在餐桌旁,低头看着一份财经晨报。闻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左手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昨晚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了一下。”
“碎玻璃?怎么弄的?严不严重?”靳国华放下筷子,眉头紧锁,审视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那张脸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更显得冷硬,眼底却布满了熬夜后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戾气。
“没事,小伤。”靳燃放下杯子,拿起一片吐司,慢条斯理地抹着黄油,动作有些生疏,“处理过了。”
“是不是因为昨晚……”方文慧欲言又止,脸上满是担忧和心疼,“晚晚她……后来联系你了吗?”
“没有。”靳燃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听不出情绪。他咬了一口吐司,机械地咀嚼着。
饭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靳国华和方文慧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昨晚那场漫长的、难堪的等待,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上。儿子手上的伤,还有他此刻这副冰冷沉默的样子,都让他们感到强烈的不安。
“小燃,”靳国华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长辈的沉稳,“年轻人谈恋爱,闹点别扭很正常。但昨晚……确实有点过了。你妈和我,不是非要干涉你,只是觉得,林晚那孩子,是不是该给个说法?这样不明不白的……”
“爸,”靳燃打断了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父亲,那平静之下却像冻结的深潭,“这事,你们别管了。我会处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靳国华被他眼神里的冷意慑了一下,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方文慧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一顿早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靳燃放下刀叉,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我去公司了。”
“手……开车小心点。”方文慧追到门口,不放心地叮嘱。
“嗯。”靳燃应了一声,头也没回地出了门。
车门关上,隔绝了父母的视线。靳燃靠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抬起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看着洁白的纱布边缘渗出的那点暗红,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变得幽深冰冷。
处理?当然要处理。
但不是现在。不是像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窝囊废一样冲过去质问、哭闹、祈求一个解释。
那太便宜他们了。
他需要绝对的冷静。需要力量。需要能让他们真正痛、痛到骨子里、再也翻不了身的力量!
他发动车子,引擎的咆哮声在清晨的小区里显得有些突兀。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朝着“启晟资本”的方向驶去。
启晟资本,靳燃毕业五年后一手创立的投资公司。从最初只有三个人的小团队,发展到如今在业内小有名气,管理着数亿资金,靠的是他敏锐的嗅觉、近乎冷酷的决断力和不眠不休的拼劲。他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将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其中,才在竞争残酷的金融丛林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此刻,这台机器内部,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燃料驱动着——恨意。
“靳总早。”
“靳总,您的手……”
“靳总,早会资料放您桌上了。”
一踏入位于市中心顶级写字楼28层的启晟资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传来。员工们看到靳燃缠着纱布的手,都露出惊讶和关切的神色。靳燃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间视野开阔的总裁办公室。
“砰。”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的钢铁森林。阳光刺眼,却照不进靳燃此刻的心底。他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和人影。
昨晚江边那破碎的手机屏幕,林晚依偎在周屿怀里的笑容,周屿那行“兜兜转转还是你”的配文……像淬毒的幻灯片,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次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恨意。
他需要做点什么。立刻。马上。否则他会被这团火活活烧死。
他猛地转身,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冷硬:“小陈,进来。”
几秒钟后,助理陈宇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早会的文件夹:“靳总,早会……”
“推后半小时。”靳燃打断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窗外,“现在,给我查两件事。”
陈宇立刻站直,拿出随身的平板电脑:“您说。”
“第一,”靳燃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查‘创思互动’这家公司。所有公开资料,融资情况,核心团队背景,尤其是……他们市场部一个叫林晚的,所有能查到的信息,包括她经手的项目,她的直属上司,她在公司的评价。越细越好。”
“创思互动?林晚?”陈宇在平板上快速记录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个名字……他好像听靳总提过?似乎是……女朋友?但他立刻压下疑惑,专业地回应:“明白。这家公司规模不大,资料应该不难查。林晚的信息,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第二,”靳燃终于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陈宇,“查一个人,周屿。目前在A大生命科学学院,应该是博士在读。查他的研究方向,导师是谁,发表过哪些论文,参与过什么项目,有没有……任何学术上的污点或者争议。”
“A大生命科学学院,周屿博士……”陈宇飞快记录,心中疑窦更深。这明显是私人恩怨的指向了。但他深知老板的脾气,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学术圈的信息相对透明,但涉及具体项目细节和潜在污点,可能需要动用一些……非公开渠道。”
“用。”靳燃只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所有必要的手段。费用走我的私人账户,单独列支,不要留痕。我要结果,越快越好。”
“是,靳总!”陈宇心中一凛,立刻应下。老板的语气和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和……狠厉。这绝不仅仅是查点资料那么简单了。
“去吧。”靳燃挥了挥手。
陈宇迅速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靳燃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去看桌上堆积的文件,也没有理会电脑屏幕上闪烁的邮件提示。
他拿起桌上一个冰冷的金属打火机,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金属的凉意透过纱布渗入伤口,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这点痛,比起心口那个巨大的、被背叛撕裂的窟窿,算得了什么?
他需要耐心。需要像猎豹一样潜伏,等待最佳的时机,然后……一击致命!
接下来的日子,靳燃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以近乎自虐的强度投入工作。他亲自下场,频繁约见各大投资机构的负责人,参加各种行业峰会,甚至不惜让出部分利益,疯狂地拓展人脉,寻找新的、回报率可能极高的项目。启晟资本内部的气氛也随之变得高度紧张,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老板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带着硝烟味的压迫感。
他不再主动联系林晚。那个号码,连同那个叫“晚风”的社交账号,被他彻底拉黑删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林晚,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任何解释。仿佛那场精心准备的见面和漫长的等待,以及那张刺眼的酒吧合照,都只是靳燃一个人的噩梦。
直到一周后。
靳燃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陈宇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脸色有些凝重:“靳总,您要查的东西,有初步结果了。”
靳燃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说。”
“创思互动那边,”陈宇打开文件夹,“公司规模确实不大,去年刚完成A轮融资,估值大概在1.5亿左右。主要做AR/VR的互动营销方案,市场前景不错,但竞争非常激烈,现金流似乎有点紧张。他们最近在全力争取一个大型文旅项目的沉浸式体验馆订单,如果能拿下,对公司至关重要。”
他翻过一页:“林晚,市场部高级经理。能力……据说还不错,是公司几个核心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尤其擅长客户沟通和方案包装。她目前负责跟进的就是那个文旅项目,压力很大。直属上司是市场总监张明远,风评……一般,有点好大喜功,喜欢抢下属功劳。林晚在公司内部评价两极,有人觉得她能力强,也有人觉得她……嗯,比较会来事,跟总监张明远走得比较近。”
靳燃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文旅项目?核心负责人?压力很大?跟总监走得近?很好。每一个点,都像一块拼图,在他心中那幅名为“报复”的蓝图里找到了位置。
“周屿呢?”靳燃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周屿这边,”陈宇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A大生命科学学院,张振华院士的直博生。研究方向是基因编辑技术在神经退行性疾病中的应用。发表过几篇二区SCI,在学院里算是比较受重视的新秀。他目前正在参与一个由张院士牵头、国家重大专项资助的课题,他是核心成员之一,主要负责其中关于基因载体构建和动物模型验证的部分。”
陈宇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非公开渠道那边……传回来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周屿去年作为共同第一作者,在《CellBiology》上发表的那篇关于新型AAV载体的论文,数据……可能有点问题。”
靳燃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眼神锐利如鹰隼:“什么问题?”
“具体还在深挖,但初步反馈是,论文里几组关键的体内实验数据,重复性存疑。有匿名消息源暗示,部分数据……可能经过了‘美化’处理,甚至不排除有……编造的可能。”陈宇谨慎地措辞,“而且,他目前负责的那个重大专项子课题,实验进度严重滞后,但汇报上去的数据却非常‘漂亮’。课题组内部似乎有人对此不满,但碍于张院士的威望和周屿的受宠,没人敢公开质疑。”
“证据?”靳燃只问了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正在想办法接触那个匿名消息源,可能需要点时间和……代价。”陈宇回答,“另外,他之前本科阶段,好像也有过一篇小论文被质疑过数据真实性,但当时影响不大,被压下去了。”
“查!”靳燃斩钉截铁,“不惜一切代价,把证据链给我坐实!尤其是他现在负责的这个项目,我要最硬的实锤!论文、原始数据、实验记录、知情人的证词……所有能钉死他的东西!”
“明白!”陈宇合上文件夹,神情肃然。
“创思那个文旅项目,”靳燃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寒光,“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项目最终决策权在谁手里?”
“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新锐视界’,实力比创思强不少。最终拍板的是文旅项目的投资方,‘宏远集团’旗下的文旅开发公司。宏远那边负责这个项目的,是他们的副总,李国斌。”陈宇对答如流。
“李国斌……”靳燃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没有温度的弧度,“安排一下,我要尽快‘偶遇’这位李总。”
“是!”陈宇心领神会,立刻应下。
陈宇离开后,靳燃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也映红了他冰冷的侧脸。
他摊开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纱布边缘的暗红已经变成了深褐色。他一点点,缓慢而用力地,将纱布撕开。结痂的伤**露在空气中,几道细长的血痂狰狞地盘踞在掌心,像丑陋的蜈蚣。
他盯着那伤口,眼神幽深,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一件即将投入战场的冰冷武器。
林晚,你不是在乎你的项目,你的职位吗?
周屿,你不是得意你的学术前途,你的导师青睐吗?
很好。
我会亲手,把你们最在乎的东西,一点一点,碾成齑粉。
他拿起桌上那个冰冷的金属打火机,“啪”地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跳跃着,映亮了他眼底那簇同样幽冷、同样燃烧着的复仇之火。
游戏,开始了。
“靳总,宏远集团的李国斌李总,今晚在‘兰亭会’有个私人牌局。”陈宇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清晰而干练,“时间八点半,包厢‘听雨轩’。参与的人不多,除了李总,还有他两个关系很近的生意伙伴。”
靳燃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华灯初上的城市,指尖夹着的烟燃了长长一截烟灰。他弹了弹烟灰,声音没什么起伏:“知道了。安排车,七点半出发。”
“是。”陈宇顿了顿,补充道,“靳总,创思那边,林晚今天下午带着团队去宏远文旅公司做了第二次方案汇报,据说……效果不错,李国斌当场评价‘很有想法’。”
“哦?”靳燃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看来林经理,很努力啊。”他掐灭了烟头,猩红的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新锐视界那边呢?”
“他们按兵不动,似乎很有把握。不过,我查到新锐的副总王海,上个月在澳门……输得有点惨,账面上不太好看。”
靳燃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很好。把王海在澳门的‘战绩’,想办法,不经意地,让李总身边的人知道。”
“明白。”陈宇心领神会。
晚上八点二十五分,“兰亭会”听雨轩包厢。
厚重的红木门推开,里面烟雾缭绕,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响和男人粗豪的笑骂声交织在一起。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正是宏远集团副总李国斌。他嘴里叼着雪茄,正眉飞色舞地看着自己刚摸到的一张牌。
“李总,手气旺啊!”旁边一个秃顶男人奉承道。
“哈哈,一般一般!”李国斌得意地笑着,把牌拍在桌上,“自摸!清一色!给钱给钱!”
包厢里顿时一片哀嚎和笑骂。
就在这时,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服务生恭敬地侧身:“靳先生,里面请。”
靳燃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微笑走了进来。他的出现,与包厢里略显粗放的氛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比。
牌桌上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带着审视和疑惑。
“哟,靳总?”李国斌显然认出了这位在投资圈风头正劲的年轻人,有些意外地放下雪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稀客啊!”
“李总,打扰了。”靳燃笑容温和,走上前,主动伸出手,“刚在隔壁‘听松阁’陪几位朋友,听说李总您在这儿,特意过来打个招呼,敬杯酒。冒昧了。”
“哎哟,靳总太客气了!”李国斌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站起身和靳燃用力握了握手。启晟资本虽然规模不是顶级,但靳燃本人眼光毒辣、手段凌厉,在圈内口碑极佳,是很多企业都想搭上的金主。“快请坐!小张,给靳总加个座,拿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