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麦，今天是我老公周凯的头七。

我站在他黑白色的遗像前面，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照片是他特意挑的，说是这张最帅，看着精神。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肚子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呕——”

我没忍住，捂着嘴冲到堂屋旁边的茅厕里，扒着墙根干呕，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小姑子周兰跟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碗水，轻轻拍我的背。

“嫂子，你这都几天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我接过碗，漱了漱口，摇摇头。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吃坏东西了。算算日子，差不多快两个月了。

我哥死得突然，车祸，拉沙的大卡车闯红灯，当场人就没了。赔偿款倒是下来得快，司机和车队那边一共赔了一百二十万。

这笔钱，现在就放在我这儿。

周兰看我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扶着我往外走，嘴里絮絮叨叨：“嫂子，你得保重身体，我哥走了，这个家就靠你了。你可不能倒下。”

我点点头，没说话。

回到堂屋，婆婆赵秀莲正坐在太师椅上，拿着个手绢抹眼泪，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我肚子上瞟。

灵堂里除了我们自家人，还坐着几个族里的长辈。

为首的是三爷爷，他是族里辈分最高的，抽着一杆老烟枪，吧嗒吧嗒地响。

他看我坐下了，把烟枪在鞋底上磕了磕，清了清嗓子。

“陈麦啊，阿凯这孩子走得急，我们都心里难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往下过。”

我低着头，“嗯”了一声。

三爷爷又说：“阿凯走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哦不，留下你一个人，我们看着也心疼。这笔赔偿款，按理说是你和阿凯的夫妻共同财产，现在阿凯没了，理应由你继承。”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婆婆赵秀莲一听这话，立马不抹眼泪了，手绢往旁边一扔，站了起来。

“三叔，话不能这么说！阿凯是我儿子！他是我赵秀莲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用命换来的钱，凭啥全给她一个外人？”

她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又尖又利。

“再说了，她还年轻，二十五岁，长得也不赖。阿凯这尸骨还没寒呢，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改嫁？这钱要是让她拿走了，那不就等于打了水漂，全便宜了外人了？”

周兰也站到了她妈那边，帮腔道：“就是啊三爷爷，我哥的钱，怎么能让一个外姓人拿着？她要是卷钱跑了，我们老周家找谁要去？”

我听着这些话，浑身发冷。这就是我的婆婆，我的小姑子。我老公尸骨未寒，她们想的不是别的，就是这笔钱。

我抬起头，看着赵秀莲，一字一句地说：“妈，我是周凯明媒正娶的老婆。这钱，我有份。”

“你有个屁的份！”赵秀莲直接爆了粗口，“你嫁过来三年，连个蛋都没给老周家下一个！你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要不是我儿子护着你，我早让他把你休了！”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结婚三年，我们一直想要孩子，去医院查过，是我身体有点问题，不容易怀上。周凯跟我说，没事，我们慢慢调理，总会有的。就算没有，我也只要你。

可现在，他不在了，这话就成了婆婆攻击我的武器。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奈何……奈何老天爷就是这么会开玩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三爷爷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沉，像一口老钟。

“秀莲，你少说两句。陈麦毕竟是阿凯的媳妇，是周家的儿媳妇。这钱，她不能一分没有。”

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复杂。

“这样吧，做个折中。一百二十万，你拿二十万，算你这几年对周家的辛苦。剩下的，一百万，留给周家。你还年轻，以后总要再嫁人的，这二十万也够你当嫁妆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是在施舍我。

赵秀莲还不满意，嚷嚷道：“二十万？凭什么给她二十万？她一个不下蛋的鸡，值二十万吗？最多给五万！不能再多了！”

周兰也附和：“对！五万！爱要不要！”

我看着这一家人的嘴脸，突然觉得很可笑。这就是我爱的人的家人。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堂屋中间，看着他们，也看着遗像里的周凯。

周凯，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妈，你的妹。

我突然又是一阵恶心，这次我没忍，直接“哇”地一声，吐在了地上。吐得昏天暗地，胆汁都快出来了。

周兰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捏着鼻子：“嫂子，你真恶心！”

赵秀莲也骂道：“晦气！真他娘的晦气！在我儿子灵堂前吐，你是诚心不想让他安生！”

只有三爷爷，盯着我，又看看地上的污秽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突然问我：“陈麦，你……是不是有了？”

一句话，整个灵堂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钉在了我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