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酒杯撞在玻璃桌面上，声音很闷。

秦放盯着那杯没喝完的酒，琥珀色的液体里，倒映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彩灯，还有一张他自己都不太认识的脸。

憔悴，麻木，眼角有被生活磨出来的细纹。

大厅的另一头，温可喻正举着杯，对身边的人点头。她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银灰色长裙，头发盘起，脖子很白。站在她旁边的男人是赵北辰，高中的班长。他一只手扶着温可喻的腰，另一只手和别人碰杯，动作很稳。

他们是今晚的主角。

同学聚会，更像是一场针对他们二人的祝贺会。赵北辰的公司刚刚完成了新一轮融资，而温可喻，早已是时尚圈里小有名气的设计品牌主理人。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高中时所有人都这么说。

七年后，预言成真了。

有人在秦放耳边喊：“放子，看什么呢？那是咱们的校花温可喻啊，现在是大老板了！你当年不是还给她写过情书吗？”

声音很大，带着醉意和毫不掩饰的调侃。周围几个人立刻哄笑起来。

秦放没动。

他闻到了自己身上廉价的酒气和一股散不掉的颓唐味。他看到赵北辰的目光扫过自己这边，没有停留，就像看一个完全无关的物件。

那种无视，比任何轻蔑都更伤人。

秦放是一家小公司的销售，业绩不好不坏，薪水不高不低。他租住在城中村的单间里，每天挤一小时地铁上班。他的人生就像他此刻杯中的酒，被人喝了一半，剩下的，也只是等待被蒸发。

“写情书怎么了？”另一个声音响起，“谁年轻时候没干过点傻事？来，放子，走一个！”

秦放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他端起酒杯，和那人碰了一下。

他看到温可喻在赵北辰耳边说了句什么，赵北辰笑了笑，然后两人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他们像巡视领地的国王和王后。

“秦放。”温可喻先开口，声音和记忆里一样，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好久不见。”秦放说。

“是啊，好久不见。”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似乎在评估他如今的价值。

赵北辰的视线则更有穿透力，他看着秦放，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说：“听王胖子说你现在做销售？挺好，能锻炼人。”

这话听起来像夸奖，但每个字都透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秦放觉得喉咙发干。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还行”，或者“混口饭吃”。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在他们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王胖子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班长，你可不知道，秦放当年为了追咱们可喻，写的情书文采飞扬啊！”

温可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赵北辰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拍了拍秦放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年轻嘛，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成熟了就好。”

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五个字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进了秦放的心脏。

他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恨的不是现在一无所有，我恨的是七年前，我亲手推开了所有的可能。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秦放放下酒杯，声音沙哑。

“这就走了？再聊会儿啊。”

秦放没理会身后的挽留。他推开椅子，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出了那个吵闹的大厅。

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更晕了。

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最好能一觉睡到七年前，回到那个天台，把那封信撕了，再给自己一巴掌。

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午夜的街头，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余额不足的短信提醒。

他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最便宜的二锅头。

拧开瓶盖，他仰头就灌。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灼烧着他的尊严和不甘。

回到出租屋，他把自己摔在床上，黑暗包裹了他。酒精放大了所有的情绪。悔恨，愤怒，无力。

如果……如果七年前告白那天，我没有那么做就好了。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世界开始旋转，意识渐渐模糊。

他好像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