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与沙华:彼岸花开的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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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色花海的第一缕晨光曼珠是被花瓣上的凉意弄醒的。不是露水的凉,

是黄泉特有的、带着土腥气的凉——像有无数细小的冰粒裹在风里,钻进她敞开的领口,

顺着脊梁骨往下滑。她猛地睁开眼时,第一朵彼岸花正从她掌心下的黑土里钻出来,

花苞尖儿沾着点她昨晚没擦干净的泪,在幽蓝的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又醒早了。

”她对着花苞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点泪渍。指尖刚碰到,花苞就颤了颤,

像是在回应她。这是她守着这片花海的第一千两百三十七年,每一朵花都是她的伴儿,

哪朵爱喝忘川边的水,哪朵怕忘川河底的风,她都记得清。曼珠坐起身,黑裙在黑土上扫过,

带起几片去年的干枯花瓣。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那里挂着个用黄泉纸折的小册子,

纸页边缘已经被磨得发毛。她翻开册子,第一页是用彼岸花汁写的“沙华”两个字,

字迹已经淡得快要看不清了,像是被黄泉的风刮走了颜色。“今天该记点什么呢?

”她咬着笔杆(笔杆是用忘川边的枯木做的,顶端还嵌着一颗小小的、发蓝的石头),

目光扫过花海。远处的忘川河泛着墨色的光,河面上飘着几盏纸灯,

是昨晚过奈何桥的亡魂留下的。有个穿青布衫的亡魂走得慢,还在河边蹲着呢,

手里攥着个布包,时不时打开看一眼——曼珠猜里面是他妻儿的信物,这种事儿她见得多了,

每一个攥着信物不肯放的亡魂,最后都会在孟婆汤前哭好久,

哭到布包里的东西被眼泪泡得发皱。她正看着,忽然听见花海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不是亡魂踩过花瓣的声音,也不是忘川风刮过花茎的声音,是一种更轻、更软的声音,

像有人用指尖轻轻划过叶脉。曼珠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花海深处跑,

黑裙被花茎勾破了好几处,脚踝也被石子硌得生疼,可她顾不上——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熟悉到哪怕在梦里,只要听见这个声音,她都会立刻醒过来。“沙华?”她一边跑一边喊,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花海深处的响动停了,只有风卷着花瓣往她脸上扑,

像是在拦着她。等她跑到花海最深处的那块巨石前时,

只看见一片刚冒出来的嫩叶——叶尖儿还是嫩绿色的,沾着点黑土,

在血色的花海里格外扎眼。那片叶子就长在巨石缝里,旁边还放着一颗发蓝的石头,

和她笔杆上的那颗一模一样。曼珠的脚步顿住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蹲下来,

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叶子,叶子上的黑土蹭到她的指尖,带着点温温的气——是沙华的温度,

她记了一千两百三十七年的温度。“你又走了?”她对着叶子轻声说,眼泪滴在叶子上,

叶子颤了颤,像是在点头。她把那颗石头捡起来,放在掌心搓了搓——石头还是温的,

说明他刚走没多久。曼珠抱着膝盖坐在巨石旁,看着眼前的花海。血色的花一朵挨着一朵,

从她的脚边一直铺到忘川河边,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红毯。可这么大的花海,没有一片叶子。

天帝说,这是对他们的惩罚,也是对他们的恩赐——惩罚他们永世不得相见,

恩赐他们能守着这片连接生死的花海,看遍人间的悲欢离合。

她想起三千年前景天神殿的那个下午,沙华也是这样,把一颗发蓝的石头放在她掌心,

说:“曼珠,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去看人间的桃花。”那时候他穿着天青色的仙袍,

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束着,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一道浅浅的纹。那道纹,

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每次画花的时候,都会不小心把花茎画成那道纹的形状。

“桃花有什么好看的?”那时候她还嘴硬,把石头塞回他手里,

“没有我们景天神殿的海棠好看。”他却笑着把石头又塞回来,指尖碰到她的指尖,

温温的:“不一样的,人间的桃花会落,落在地上像雪一样,踩上去软软的。

”后来她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有一次她偷偷溜去人间,正好赶上桃花开,

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黑裙上,真的像雪一样。可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至少,

不在她能看见的地方了。曼珠把掌心的石头贴在脸颊上,石头的温度慢慢传到她的脸上,

像他当年的指尖。她翻开册子,在“沙华”那两个字下面,

用彼岸花汁写了一行小字:“今日见叶,得石一颗,温。”写完,她把册子合上,揣回腰间。

风又刮起来了,带着忘川河的水汽,吹得她的头发乱了。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奈何桥,

孟婆已经开始熬汤了,白色的雾气从汤锅里冒出来,飘在忘川河上空,像一层薄薄的纱。

“该去给花浇水了。”她对着巨石缝里的叶子说,慢慢站起身。脚踝还是疼,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刚才跑的时候,被石子硌出了一道小口子,血珠正慢慢渗出来,

滴在黑土上。血珠刚碰到黑土,旁边的一朵彼岸花就猛地绽放了,花瓣红得像要滴血。

曼珠愣了愣,伸手摸了摸那朵花的花瓣——花瓣上的血珠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红痕,像她刚才的泪渍。“你们也心疼我啊。”她笑了笑,

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她知道,这片花海是用她和沙华的血养着的,每一滴泪、每一滴血,

都会让花开得更艳。可她宁愿花谢了,也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有一瞬。

第二章忘川茶馆的老板娘曼珠是在给最靠近忘川河的那片花浇水时,听见茶馆的铃铛响的。

那是个挂在忘川茶馆门口的铜铃,铃身是用忘川河底的铜矿石做的,

声音不像人间的铃铛那样脆,反而带着点沉郁的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曼珠抬头看过去时,茶馆的木门正被风推开,一个穿朱红裙子的女人站在门口,

手里端着个黑陶碗,正对着她笑。“曼珠姑娘,过来喝碗茶?”女人的声音也带着点沉郁,

像铜铃的响。她是忘川茶馆的老板娘,没人知道她叫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在这里守了多久,

只知道她的茶馆里,能喝到人间没有的茶。曼珠犹豫了一下。她守着花海,

很少离开——不是不能离开,是不敢。她怕她一走,沙华就来了,怕他们又像以前那样,

错过彼此。可今天不一样,她刚见过沙华留下的叶子,心里的思念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压得她喘不过气。“好。”她放下手里的水壶,慢慢朝茶馆走过去。

水壶是用忘川边的竹筒做的,壶身上刻着一朵小小的彼岸花,

是沙华当年帮她刻的——那时候他还笑着说,这样她浇水的时候,就像带着他一起了。

走到茶馆门口,曼珠才发现,老板娘手里的黑陶碗里,飘着一片小小的叶子。

叶子是嫩绿色的,边缘有点卷,像刚从枝上摘下来的。“这是……”曼珠的目光钉在叶子上,

声音都变了调。老板娘把碗递到她手里,笑了笑:“昨晚沙华公子来我这儿坐了坐,

留下了这片叶子,说让我给你泡碗茶。他说,你从来没尝过叶的味道。”曼珠接过碗,

指尖碰到碗沿,烫得她猛地缩了一下。可她没放手,紧紧抱着碗,看着碗里的叶子。

叶子在热水里慢慢舒展,飘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是花的香,是带着点阳光味道的香,

像她三千年前景天神殿的院子里,那些晒在石桌上的海棠叶的味道。“他还说什么了?

”曼珠的声音很轻,怕声音大了,就会把这股香味吹散。老板娘转身走进茶馆,

给她拉了把竹椅:“他说,今年的叶子长得比去年好,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他还说,

忘川河最近不太平,让你别靠河边太近。”曼珠坐下,小口喝了口茶。茶有点苦,

可苦过之后,又有股淡淡的甜,像她小时候在景天神殿吃的蜜饯。她想起那时候,

沙华总把蜜饯藏在袖子里,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塞给她,说她总爱吃甜的,以后牙齿会疼。

“他……什么时候走的?”曼珠问,指尖在碗沿上轻轻划着圈。“天快亮的时候。

”老板娘端来一盘瓜子,放在她面前,“他坐了一夜,一直在看你那边的花海,

手里攥着颗石头,磨得指尖都红了。”曼珠的指尖顿住了。她摸了摸腰间的册子,

想起早上捡到的那颗发蓝的石头——原来他攥了一夜,难怪石头是温的。她又喝了口茶,

这次喝得急了点,茶水烫到了舌头,她却没觉得疼,只觉得心里像有团火在烧,

烧得她眼眶发烫。“老板娘,你见过他的样子吗?”曼珠忽然问。她怕时间太久,

她会忘了沙华的样子——她已经记不清他的眼睛是深褐色还是黑色了,只记得他笑的时候,

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纹。老板娘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见过。是个很好看的公子,

穿件墨绿色的袍子,头发用根木簪束着。他每次来,都会给我讲人间的事,讲桃花怎么落,

讲麦子怎么黄,讲小孩子怎么在田埂上跑。”曼珠的眼泪滴进碗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知道,沙华是在替她看人间——她守着花海,走不开,他就把他看到的都记下来,

讲给老板娘听,再让老板娘讲给她听。“他还会来吗?”曼珠问,声音里带着点期盼。

老板娘摇了摇头:“他说,下次来,可能要等很久了。最近天界要查上古的事,

他得回去帮忙。”曼珠的心沉了下去。上古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三千年的伤疤,

是她和沙华永世分离的原因。她放下碗,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花该渴了。

”老板娘没拦她,只是把那片泡过的叶子捞出来,放在一张干纸上,

递给她:“把这个带着吧,晒干了,夹在你那本册子里,也算个念想。”曼珠接过叶子,

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怀里的温度很高,叶子很快就软了下来,像她刚才碰过的那片嫩叶。

她对着老板娘鞠了一躬:“谢谢老板娘。”“不用谢。”老板娘笑了笑,“下次想他了,

就来我这儿坐坐,我这儿还有他留下的茶。”曼珠走出茶馆,铜铃又响了起来,

沉郁的声音在忘川河边荡开,像一声叹息。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叶子,

又抬头看向花海——血色的花在风里轻轻晃着,像在对她点头。她慢慢往花海走,

脚步比刚才慢了很多。脚踝的伤口还在疼,可她没在意,只觉得怀里的叶子很暖,

像沙华的手,正轻轻抱着她。走到花海边缘时,她看见那个穿青布衫的亡魂还在河边蹲着,

布包已经打开了,里面是个小小的银锁,锁上刻着个“安”字。曼珠停下脚步,

看着他——她想起三千年前景天神殿,沙华也给她买过一个银锁,锁上刻着个“珠”字,

他说,这样就能把她牢牢锁在身边了。“姑娘,你知道孟婆汤……难不难喝吗?

”亡魂忽然抬头问她,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曼珠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没喝过。”亡魂低下头,把银锁紧紧攥在手里:“我不想喝,我怕喝了,

就忘了我娘子和孩子了。”曼珠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沙华,

想起他们的约定,想起他们永世不得相见的诅咒——她不怕忘,她怕的是,哪怕记着,

也见不到。“会记得的。”曼珠轻声说,“只要你心里想着他们,就会记得。”亡魂抬起头,

看着她,眼里满是疑惑:“真的吗?”曼珠点了点头,转身走进花海。她知道,

这话是说给亡魂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会记得沙华,记得他的笑,记得他的温度,

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要记三千年,哪怕要记一辈子。回到巨石旁时,

曼珠把怀里的叶子拿出来,小心翼翼地铺在石头上。她又翻开册子,在“今日见叶,

得石一颗,温”下面,又写了一行:“得叶茶一碗,味苦回甘,如旧年蜜饯。”写完,

她把晒干的叶子夹进册子里,正好夹在“沙华”那两个字的旁边。她摸了摸册子,

像是摸到了沙华的手,心里的思念忽然就没那么重了——她知道,他也在想她,他也在等她,

就像她在等他一样。第三章三生石上的旧痕曼珠是在给花海浇水时,

发现三生石那边有异动的。那天的风特别大,忘川河的水翻着浪,把纸灯都卷得七零八落。

曼珠正弯腰给一朵快蔫了的彼岸花浇水,

忽然看见远处的三生石发出一道淡淡的金光——不是亡魂刻字时的那种白光,

是带着点暖意的金光,像三千年前景天神殿的阳光。“怎么回事?”她直起身,

疑惑地看向三生石。三生石在忘川河的对岸,石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都是过往亡魂的名字,刻上去的时候亮一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暗下去,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曼珠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水壶往三生石那边走。她很少去对岸——忘川河的水有剧毒,

沾到一点就会疼上三天三夜,她以前不小心沾到过一次,疼得她在花海打滚,

还是沙华偷偷跑过来,用他的仙力给她治好了。走到河边,曼珠才发现,

金光是从三生石的左下角发出来的。那里刻着两个名字,被密密麻麻的新名字盖着,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她踮起脚尖,眯着眼睛往那边看——那两个字的笔画很熟悉,

像是她当年写的。“难道是……”曼珠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想起三千年前景天神殿的那个晚上,她和沙华偷偷溜到三生石旁,

用他们的仙血刻下了彼此的名字。那时候沙华还笑着说,这样就算天打雷劈,

他们的名字也会刻在三生石上,永远不会分开。她咬了咬牙,脱下鞋子,把裤腿挽到膝盖。

忘川河的水泛着墨色的光,看起来就像一块冰冷的黑玉。她深吸一口气,

踏进河里——刚碰到水,她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脚,

疼得她差点摔在河里。“再忍忍,快到了。”她对自己说,一步一步往对岸走。水越来越深,

没过了膝盖,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可她没停下——她太想知道,

那两个名字是不是她和沙华的,太想知道,他们的约定是不是还在。终于走到对岸时,

曼珠的腿已经疼得没了知觉。她扶着三生石,慢慢站直身体,低头看向石身的左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