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老师第三次叫住我的时候,我正忙着把脚从电动车的脚蹬子上掰下来。“路小野妈妈!
”王老师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甜腻,还有一丝丝藏不住的疲惫,“您留步,再留一步。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五感告诉我,我那个宝贝儿子又在幼儿园“发光发热”了。果然,
王老师笑容可掬地领着我绕过滑梯,指着崭新的、雪白雪白的幼儿园外墙。上面,
赫然用五颜六色的水彩笔画着一个……嗯,很难形容的抽象派作品。
勉强能看出是个长头发、穿着裙子的火柴人,手里抡着一根巨大的、弯曲的棍子,
正在殴打一个长着尖角、吐着舌头的怪物。“路小野妈妈,”王老师深吸一口气,
“这是路小野今天的‘大作’。他说,这是妈妈在打怪兽。”我太阳穴突突地跳。忍住,
路晚意,亲生的。“小野呢?”“在那边。”王老师指向墙角罚站的小小身影。我儿子,
路小野,今年五岁,顶着一头早上被我强行压下去现在又顽强翘起来的呆毛,正背对着我们,
小肩膀一耸一耸。“路小野!”我喊了一声。他猛地回头,小脸蛋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大眼睛湿漉漉的,看到我,立刻瘪着嘴,带着哭腔控诉:“妈妈!王老师不让我画完!
怪兽的第三条腿我还没画呢!”王老师的嘴角抽了抽。我扶额,走过去蹲下:“儿子,
妈妈打怪兽这事儿,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不用昭告天下,更不用画在幼儿园的墙上。这墙,
很贵的。”“可是妈妈厉害!”小野扑进我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想让大家都知道我妈妈最厉害!能打跑大怪兽!”他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崇拜。
一瞬间,什么墙啊钱啊,都不重要了。我揉揉他的小脑袋:“行吧行吧,妈妈赔钱。
下次……画在纸上好不好?”回家的路上,小野坐在电动车后座的小椅子里,小短腿晃啊晃。
“妈妈,晚上能吃可乐鸡翅吗?”“不能。”“那炸薯条呢?”“不能。
”“那巧克力蛋糕呢?”“路小野,你刚毁了幼儿园一堵墙。”“哦。”他安静了五秒钟,
“妈妈,那我能喝一瓶可乐吗?就一瓶!小的!”我透过后视镜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心软得像刚出锅的豆腐:“……只能喝半瓶。”“耶!妈妈最好!妈妈打怪兽最厉害!
”我哭笑不得。这就是我路晚意的生活,鸡飞狗跳,兵荒马乱,但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小东西,
是我全部的动力。五年前,揣着他跑路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别想清静了。
超市里人挤人。我把小野塞进购物车,他立刻兴奋地指挥:“妈妈!冲锋!去零食区!
”“想得美,先去买米买油。”我推着车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妈妈,你看!
那个巧克力在发光!”小野指着货架最高处一款包装得花里胡哨的进口巧克力,
眼睛真的在发光。“那是你的错觉,宝贝。它在告诉你,它很贵,离它远点。
”我冷酷地打破他的幻想。“哦。”他失望地缩回去,但小眼睛还是不死心地瞟着巧克力。
买完必需品,我推着车去结账。排队的人排成长龙。小野在车里坐不住了,扭来扭去。
“妈妈,我要嘘嘘!”“憋着!马上到我们了!”“憋不住啦!”他扭成一条毛毛虫。
我只好把他抱出来,牵着他的手:“走,妈妈带你去洗手间,快点!”小家伙一落地,
撒丫子就往洗手间方向冲,像颗小炮弹。“路小野!慢点!看路!”我在后面追。
“妈妈快点!要尿裤子啦!”他头也不回地喊。超市广播放着欢快的音乐,人声嘈杂。
就在他即将冲过一排高高的促销货架时,侧面通道拐过来一辆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砰!
小野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购物车的金属框上。“哎哟!”他痛呼一声,向后踉跄两步,
一**坐在地上。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小野!”我冲过去,
赶紧把他拉起来:“撞到哪了?疼不疼?让妈妈看看!”小野捂着额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扁着嘴,委屈得不行。我心疼地检查他的额头,还好,只是红了一小块,没破皮。
我松了口气,火气也上来了,
抬头看向购物车的主人:“你这人怎么……”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推着购物车的男人,
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与这嘈杂拥挤的超市格格不入。那张脸,
褪去了五年前的几分青涩,轮廓更深,眉眼更显锐利,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承安。这个名字像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我的脑子里。我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冻住,
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我眼前阵阵发黑。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小城市?在这个超市?
五年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张脸。他显然也愣住了。
深邃的目光先是扫过坐在地上揉额头的小野,然后,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移到了我脸上。
那眼神,先是震惊,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凝聚成一种沉甸甸的、冰锥似的审视。
超市的喧闹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小野抽抽搭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拽着我的衣角,
仰着还挂着泪珠的小脸,看看我煞白的脸,又看看面前这个气势迫人的陌生叔叔,
大概是出于小孩子特有的、对强者模糊的认知,也可能是额头太疼想找妈妈之外的依靠,
他带着哭腔,对着顾承安脱口而出:“爸爸!疼!”轰——!我脑子里像被扔进了一颗炸弹。
顾承安的脸色,彻底变了。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钉在小野脸上,又猛地射向我,
里面的风暴几乎要喷涌而出。“路晚意。”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一字一顿,像淬了冰,
“解释。”这两个字砸下来,我瞬间清醒。跑!这个念头占据了我全部思维。
我一把抱起还在懵懂状态的小野,像抱着一袋救命的大米,转身就往人堆里扎。“让让!
麻烦让让!”我抱着孩子,不顾一切地往前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但我能感觉到,那道冰冷刺骨的视线,一直牢牢钉在我的背上,
穿透层层人群,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我抱着小野冲出超市大门,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
我却觉得遍体生寒。把他塞进电动车后座,我的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钥匙。“妈妈?
”小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小声问,“那个叔叔好凶。他是不是大怪兽?”“坐好!
抱紧妈妈!”我声音发颤,拧动电门,电动车猛地窜了出去。回到家,反锁上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才感觉到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小野仰着脸,
大眼睛里全是困惑和担忧:“妈妈,你生病了吗?脸好白。”“没事。”我蹲下身,
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小小身体传来的温热,汲取着一点点力量,
“妈妈就是……遇到一个很麻烦的人。”“是刚才那个怪兽叔叔吗?”小野皱着小眉头,
“他看起来好可怕,像动画片里的大魔王。”“对,是大魔王。”我胡乱地应着,
心里乱成一团麻。他怎么找来的?五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
在这个不起眼的三线小城安家落户,做点小生意糊口,从没跟过去的人联系过。
他怎么就像鬼一样出现了?小野那句石破天惊的“爸爸”,更是直接把我和他炸得粉身碎骨。
顾承安的眼神,那不仅仅是愤怒,那里面翻涌的是震惊、是背叛、是滔天的怒火。
他以为我当年拿了他妈的钱,打掉了孩子。现在,凭空冒出一个五岁的儿子,
还当着他的面叫他爸爸!完了。路晚意,你完了。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草木皆兵。
送小野去幼儿园,我戴着帽子口罩,像个可疑分子,警惕地观察四周。
去店里(我在小区门口开了个小小的烘焙工作室),也心神不宁,烤焦了两盘饼干。
顾承安没有出现。但这种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第三天傍晚,我接小野回家。刚走到我们租住的老旧小区楼下,
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就杵在单元门旁边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煞神。
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暗金色的边,却驱不散他身上的寒意。小野立刻抓紧了我的手,
往我身后缩了缩。顾承安一步步走过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声音不大,
却像踩在我的神经上。他停在我们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和小野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扫过小野的脸,每一处轮廓,每一处细节。那眼神,
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又充满疑点的稀世珍宝。“路晚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压抑着某种可怕的情绪,“我们谈谈。”“没什么好谈的。”我强作镇定,把小野护得更紧,
侧身想绕过他,“麻烦让让。”他纹丝不动。“这孩子,”他的视线依旧锁在小野身上,
声音冷硬,“叫什么名字?”“跟你没关系。”我抬头,迎上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
“顾承安,五年前我们就结束了。请你离开。”“结束?”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带着我的儿子跑了五年,
现在跟我说结束?”“他不是你的儿子!”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尖利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小野被我吓到了,紧紧抱着我的腿,
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们两个大人。顾承安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危险。他俯下身,
目光几乎与小野平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突然靠近,小野吓得往后一仰。“小朋友,
”顾承安的声音放低了些,但那股迫人的气势丝毫未减,“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小野抿着嘴,看看我,又看看他,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的腿。“路小野!
他叫路小野!行了吧?”我赶紧抢答,想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名字告诉你了,
我们可以走了吗?”“路、小、野。”顾承安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难辨。
他直起身,重新看向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他今年几岁?生日什么时候?
”“顾承安!你有完没完!”我真的慌了,心跳如雷,“你再这样骚扰我们,我报警了!
”“报警?”他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路晚意,你尽管报。正好,我也想知道,
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失踪五年,该是个什么说法。”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小野身上,
语气是那种商场上谈判般的冷静,却字字砸在我心上:“或者,
你希望我直接带他去医院做亲子鉴定?那样更快。”亲子鉴定!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
狠狠砸在我胸口,砸得我眼前发黑,几乎喘不上气。小野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带着哭腔喊:“妈妈!我怕!”“别怕,宝贝,别怕。”我慌忙安抚他,
努力压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抬头瞪着顾承安,眼里全是愤怒和绝望:“顾承安!你**!
”“我**?”他像是被我的话彻底激怒,猛地逼近一步,周身寒气四溢,“路晚意,
当年你收了我妈的钱,答应离开,答应打掉孩子!结果呢?你瞒着我生下他,
带着他躲了五年!现在你告诉我,到底谁更**?!”他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认为我为了钱,背弃了承诺,偷偷生下了孩子!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涩得发疼。我想反驳,
想告诉他不是那样的!当年是他妈拿着支票和伪造的B超单找到我,告诉我他默认了这一切!
是她说,我配不上他,留下孩子只会是拖累!可我看着他那张盛怒的脸,
看着他眼中深刻的被欺骗的痛楚,突然觉得所有的解释都苍白无力。就在这时,
一个带着点惊讶和娇柔的女声插了进来:“承安哥?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穿着精致套裙、妆容得体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是苏明薇。
她手里拎着几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袋子,看样子是刚购物回来。
她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人,最后落在剑拔弩张的我和顾承安身上,
带着明显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承安哥,这两位是?”她微笑着问,
目光落在被我护在身后的小野身上,“这孩子真可爱。”顾承安紧绷的神色没有丝毫缓和,
甚至没有看苏明薇一眼,目光依旧死死锁着我。苏明薇有些尴尬,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
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我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
因为慌乱和抱着孩子显得有些狼狈,又看了看我身后老旧的小区单元门,
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优越感。她转向我,笑容得体,
语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心”:“这位女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承安哥不是不讲理的人。是不是孩子调皮,冲撞了承安哥?小孩子不懂事,
我替承安哥说声对不起,你也别太……”她的话没说完,
一直紧紧抱着我腿、小脸紧绷的路小野突然抬起头,脆生生地打断她:“阿姨,你好吵。
”苏明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小野的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小脸上一派严肃,他盯着苏明薇,
逻辑清晰地继续输出:“还有,我妈妈没有误会。是这个叔叔拦着我们不让回家。
你和他是一伙的吗?那你也很吵,而且不讲道理。”空气安静得可怕。
苏明薇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精心描绘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承安紧锁的眉头似乎也因小野这出人意料的“直球”而微微动了一下,看向小野的眼神里,
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趁机一把抱起小野,丢下一句:“麻烦让让!
”趁着顾承安和苏明薇都愣神的功夫,我抱着儿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单元门,
一口气跑上五楼,哆哆嗦嗦地打开家门,反锁。背靠着门板,我和小野都大口喘着气。
“妈妈,”小野搂着我的脖子,小声问,“那个阿姨是坏人吗?她说话好奇怪。
”“不是坏人,”我无力地摸摸他的头,“只是……不太聪明。”接下来的日子,
我像惊弓之鸟。顾承安没有再来楼下堵我,但他带来的阴影无处不在。
我总觉得有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接送小野时,我更加警惕。一周后,麻烦还是来了。
不是顾承安,是顾承安的妈,那位当年拿钱砸我的顾夫人——周雅琴。
她直接找到了我的烘焙工作室。工作室很小,就在小区临街的商铺。下午,
我刚送走最后一个订蛋糕的客人,正在清洗裱花袋。门上的风铃响了。我抬头,
看见周雅琴站在门口。五年过去,她保养得依旧很好,穿着昂贵的丝绒套装,戴着珍珠项链,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看我的眼神,比当年更加冰冷、厌恶,
还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她没说话,径直走了进来,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店,
从简单的操作台到墙上贴着的卡通蛋糕图片,再到我身上沾着奶油的围裙。她的眼神里,
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路晚意,”她开口了,声音是那种刻意维持的、冰冷的优雅,
“你真是好本事。”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平静地看着她:“顾夫人,有事吗?
”“那个孩子呢?”她直截了当,目光锐利地刺向我,“路小野?他在哪儿?幼儿园?
还是在你那个……窝里?”“窝”这个字,她说得极其轻蔑。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但我忍住了,只是冷下脸:“顾夫人,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儿子在哪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周雅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向前一步,声音拔高,
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那是我们顾家的血脉!是我周雅琴的亲孙子!
路晚意,你当年拿了我的钱,答应得清清楚楚!结果呢?你阳奉阴违,偷偷生下孩子,
带着他躲在这种地方五年!你安的什么心?是想用孩子要挟我们顾家?
还是想等孩子大了再回来分家产?我告诉你,你做梦!”她的指控劈头盖脸砸下来。
“我没拿你的钱!”我猛地打断她,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当年那张支票,我撕了!
至于那份伪造的流产报告,是你骗了我!你骗我说顾承安他不要这个孩子!是你们逼我走的!
”周雅琴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但随即被更浓的怒火取代:“就算你没拿钱又怎样?
你以为生下孩子就能改变什么?你这种女人,有什么资格做承安孩子的母亲?
有什么资格做我们顾家的儿媳?你只会教坏孩子,就像你现在这样,
把他养在这种……”她环顾四周,满是嫌恶,“这种地方!”“我把他养得怎么样,
轮不到你来评价!”我气得浑身发抖,“他姓路,是我的儿子!跟你们顾家,
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休想!”周雅琴的优雅彻底维持不住了,她厉声道,“我今天来,
就是要带走我的孙子!他必须回顾家!接受最好的教育,过体面的生活!
而不是跟着你在这里卖蛋糕,丢人现眼!”带走小野?这四个字彻底点燃了我的神经。
我猛地抓起操作台上一个不锈钢的打蛋盆,指着门口,眼睛通红:“滚出去!周雅琴!
你给我滚出去!想带走我儿子?除非我死!你敢碰他一下,我跟你拼命!
”我此刻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像护崽的母兽,濒临疯狂。
周雅琴被我手中的不锈钢盆和眼里的狠戾惊得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
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顾承安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周身裹挟着一股寒意。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像是律师。“妈!
”顾承安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不容置疑,“你来这里干什么?回去!”周雅琴看到儿子,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指着我对顾承安说:“承安!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女人是什么样子!
她怎么配做孩子的母亲?她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孩子绝对不能跟着她!必须接回来!
”顾承安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手里还举着打蛋盆,胸口剧烈起伏,
戒备地看着他们母子,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困兽。他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
有审视,有挣扎,最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侧头对身后的律师说:“东西。
”律师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顾承安接过,直接递到我面前,声音沉冷:“路晚意,
这是律师函。我要孩子的抚养权。亲子鉴定,我会去做。如果你识相,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否则,法庭见。”律师函?抚养权?我盯着那份印着冰冷法律条文抬头的文件,
又看向顾承安那张面无表情却写满势在必得的脸,最后看向旁边一脸快意和傲慢的周雅琴。
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举着打蛋盆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哐当一声,
不锈钢盆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知道,这场仗,躲不过去了。他们不是来商量的,
是来宣战的。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冰凉和绝望,弯腰,捡起那个打蛋盆,
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武器。然后,我抬起头,迎上顾承安的目光,
一字一句地说:“谈条件?好啊。我的条件就是——你做梦。顾承安,想要儿子?除非我死。
”我抱着小野,坐在社区法律援助中心那间小小的、充满油墨味的办公室里,
心比窗外的天还要灰。对面头发花白的老律师,推了推眼镜,
对着我递过去的律师函复印件看了很久,眉头拧成了疙瘩。“小路啊,”他叹了口气,
语气沉重,“对方是顾氏集团……这背景,硬得很。而且,男方作为亲生父亲,要求抚养权,
从法理上,是完全站得住脚的。他们现在咬死了两点:第一,你当年隐瞒怀孕事实,
带着孩子‘非法藏匿’五年;第二,你现在的经济状况、生活环境,不利于孩子成长。
”他指了指律师函上列举的“证据”——几张我那个小工作室的照片,
还有我们租住的简陋小区环境照片。“他们请的律师很厉害,把这些都做成了对你不利的点。
还有……”老律师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对方律师特意提到,你作为母亲,
情绪不稳定,有暴力倾向。”“暴力倾向?”我气得差点站起来,“我就拿了个打蛋盆!
”“在法庭上,一个情绪激动、手持‘武器’的母亲形象,对争取抚养权是非常不利的。
”老律师摇摇头,“小路,说句实在话,你这官司……难,非常难。
对方无论是经济实力、社会地位,还是能给孩子提供的资源,都远超你。
法官会倾向于哪一方,几乎是明摆着的。我的建议是……尝试和解,
争取最大的探视权和抚养费。”和解?让他们抢走我的小野?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我淹没。我抱紧了怀里懵懂的小野,他正在玩我衣服上的扣子,
丝毫不知道他小小的命运正在被一场残酷的战争撕扯。“不……”我的声音干涩发颤,
“我不会放弃小野的抚养权。张律师,求求您,帮我想想办法……”老律师又叹了口气,
在纸上划拉着什么:“那我尽力。我们准备材料,强调孩子一直由你独立抚养,感情深厚,
孩子本人意愿……虽然他还小,但法官也会考虑。另外,我们证明你有稳定收入来源,
能保障孩子基本生活……”他的话,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进来,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