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重新开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艺术圈是个最现实不过的地方,三年足以让一个曾经小有名气的新人被忘得一干二净。我试着联系了以前认识的几家画廊,对方要么是委婉拒绝,要么是直接没了音信。
我没有气馁。我知道,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沈月看我天天在家里闷着,怕我憋出病来,硬是拖着我出去散心。她找人脉,帮我租下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小阁楼,改造成了画室。
阁楼不大,但采光极好。巨大的斜顶天窗下,阳光可以毫无遮挡地洒进来。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沈月得意地叉着腰,“租金姐给你付了,你就安心创作。等你以后成了大画家,记得给我画一幅裸体……哦不,是肖像画就行。”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月月,我……”
“打住!”她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要是再敢说谢谢,我就跟你绝交。赶紧的,把你的家伙事儿都搬进来,让姐看看,你这三年,手艺退步了没有。”
我笑了笑,开始动手,把画架、画布、颜料,一一摆好。
当我重新握住画笔,闻到熟悉的松节油味时,一种久违的,名为“自由”的感觉,瞬间,包裹了我。
我好像,又活过来了。
一开始,真的很艰难。
我的手,变得僵硬,脑子,也像生了锈的机器,转不动。我对着空白的画布,一坐就是一天,却连一笔,都画不出来。
我越是着急,心里就越是慌乱。
那些,在傅家的,压抑的,痛苦的回忆,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傅斯年那张,冰冷的脸。
那幅,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白月光的画。
它们,像一个,无形的牢笼,死死地,困住了我。
我画出来的东西,全都,充满了,阴郁和绝望。
没有一丝,生命力。
“念念,你这样不行。”沈月看着我画了一半,就扔在角落里的,那些灰暗的画作,皱起了眉头,“你画里的东西,太沉重了。没有人会喜欢,看这些。”
“我控制不住。”我痛苦地抱着头,“我一拿起画笔,脑子里,就全是他……”
“那就别画了!”沈月一把抢过我的画笔,“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开着车,带我,离开了市区,一路向西。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行驶了很久,最后,停在了一座,山顶的寺庙前。
寺庙很古朴,也很安静。
游客不多。
我们拾级而上,走进了大雄宝殿。
殿内,香火缭绕。
我看到,很多人,在虔诚地,跪拜着。
“念念,”沈月拉着我,走到一个蒲团前,“你也,拜一拜吧。”
“我不信这些。”
“就当,是求个心安。”她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去。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我没有求神佛保佑我,大富大귀。
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
“请让,我忘掉他。”
从寺庙出来,沈月又带我,去了后山。
后山,有一片,很大的茶园。
正是采茶的季节。
很多,穿着蓝布衣服的茶农,在茶树间,忙碌着。
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淳朴的,满足的笑容。
山风,吹过来,带着茶叶的清香。
我站在山顶,俯瞰着,这一片,绿色的海洋。
心里,那些,烦躁的,沉重的东西,好像,被这山风,吹走了不少。
“你看,”沈月站在我身边,说,“念念,这个世界,很大的。傅斯年,只是你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你不能,因为他,就毁掉,你自己的世界。”
“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说,“你只是,把自己,困在了过去。你画画,不是为了你自己,你还是,为了他。你想证明,没有他,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你想让他,后悔。”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是啊。
我嘴上说着,要为自己活。
但我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我画的每一笔,都带着,不甘和怨恨。
我怎么可能,画出,好的作品?
“忘掉他吧,念念。”沈月抱着我,轻轻地说,“真正的忘记,不是努力,而是算了。”
“从今天起,别再想他了。去画,你想画的东西。画让你开心的,让你感动的,让你觉得,这个世界,还很美好的东西。”
**在她的肩膀上,看着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
眼泪,无声地,滑落。
是啊。
该,算了。
回去之后,我把画室里,所有,画了一半的,灰暗的画,都扔了。
我换上了一块,全新的,洁白的画布。
我想起了,在山顶,看到的那片茶园。
想起了,那些茶农,脸上,淳朴的笑容。
想起了,山风里,茶叶的清香。
我的心里,渐渐地,有了一丝,暖意。
我拿起画笔,蘸上,最鲜亮的,绿色。
在画布上,落下了,离开傅家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