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青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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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黄沙劫与强项令天授三年,瀚海郡。黄沙如墨,吞了最后一丝日色。

敦煌县西的月牙村,土坯房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老妇跪在门口,

死死抱着被沙埋半截的婴儿襁褓,哭声被风撕得粉碎:“青天大老爷啊!这沙要吃人了!

”不远处,刚补种的粟苗连根拔起,在沙浪里打着旋,几具饿死的骆驼骸骨僵在沙丘下,

触目惊心。郡府驿站的油灯亮着,新任瀚海太守沈砚把行囊往案上一放,

青铜剑鞘磕得案几发响。他刚从长安千里跋涉而来,玄色官袍沾着一路风尘,

右额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至鬓角——那是当年随裴行俭西征时,被流矢所伤的印记。

“沈大人,您可算到了!”驿丞连滚带爬冲进屋,手里攥着张染血的字条,

“月牙村百姓要逃入戈壁,说是宁喂野狼,也不遭沙劫!”沈砚抓起案上的水囊,

刚迈出门就撞见了郡丞王怀安。王怀安一身锦缎,手里把玩着玉扳指,

眉头拧成疙瘩:“沈大人,急什么?这瀚海沙灾百年了,前几任太守不是跑了就是死了,

您刚到任,先清点府库、安抚豪强才是正理!”“不治沙,府库早晚被黄沙埋了,

豪强也得喝风!”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将字条拍在石桌上,“三日饿死七人,

再拖要出人命!”两人正争得面红耳赤,功曹参军赵修远掀帘而入,

袖中露出半截象牙笏板:“沈大人莫要冲动。西域都护府刚传檄文,

要咱们征调粮草支援前线。治沙费力不讨好,误了军饷可是掉脑袋的罪!

”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书,“这是都护府的钧令,粮草优先于民生。”沈砚一把夺过文书,

扫了两眼重重拍回桌上:“军饷能当水喝?能挡黄沙?”他抄起墙角的铁锨,“我去月牙村,

你们不跟来,我自己去!”狂风里,沈砚骑着瘦马,在沙丘间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沙粒打在脸上如刀割,他却越走越坚定——当年在西域战场,千军万马都挡不住,

瀚海的沙子再凶,总能找到治住它的法子。月牙村口早已乱作一团。

几十个村民背着包袱正要往戈壁走,里正拦在路口急得直跺脚。

沈砚冲过去抓住一个老汉的包袱:“大叔,跟我回去!只要我沈砚在瀚海一日,

就不让你们饿肚子、被沙埋!”老汉甩开他的手,眼眶通红:“你是谁?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去年种的麦子全被沙埋了,今年再不走,全家都得死在这儿!”“我是新任太守沈砚!

”他扯开衣襟露出朝廷所赐的鱼符,“我以官印担保,三年之内,

必让这里长出草木、引来活水!若是做不到,我自请贬为庶民,与你们一同流落!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抱着襁褓的老妇拄着拐杖走过来,看着他额角的疤痕和沾沙的官袍,

抹了把泪:“沈大人,俺们信你这一回。但这沙是活的,前太守也种过树,

头天种第二天就被埋了,你可得当心啊!”当晚,沈砚就住在了月牙村的破庙里。

地上铺层干草就是床,他和村民们围着篝火,听他们讲治沙的老法子:“以前试过种胡杨,

可风太大,刚扎根就被刮断”“还筑过沙墙,一场沙暴就冲没了”。沈砚边听边记,

羊皮卷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草图。窗外的风还在吼,

他却在纸上勾勒出第一道沙障的轮廓——以芦苇捆扎成排,沿沙丘脊线铺设,

再种上耐旱的沙棘,像城墙一样挡住风沙。天刚亮,沈砚就带着村民上山选苗。

赵修远的亲信追到了村里,语气带着警告:“沈大人,赵参军说了,再不回郡府筹备粮草,

就往都护府参您抗命!”“参吧!”沈砚挂了话,拿起铁锨挖下第一锹土,

“先让老百姓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军国大事!”第二章苗死了与官商斗月牙村的坡地上,

五百株胡杨幼苗整整齐齐立着。沈砚擦了擦汗,看着这些嫩绿的小苗,嘴角终于露出点笑。

村民们也跟着高兴,老妇特意煮了沙枣汤送来:“沈大人,这苗子能活,俺们就有盼头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第三天夜里,一场特大沙暴席卷瀚海。沈砚从草堆里弹起来,

抄起火把就往坡地跑。火光在风沙里摇曳,

照见的景象让他心揪成一团——刚种的幼苗全被连根拔起,有的被刮到了戈壁深处,

有的埋在了沙下,只剩下几棵歪歪扭扭的苗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老天爷啊……”老妇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村民们看着满地狼藉,

议论纷纷:“我说不行吧,这沙子根本治不住”“沈大人怕是也没办法了”。沈砚蹲下身,

小心翼翼扶起一棵还连着点根的幼苗,手指**沙土里——沙层太松,根本抓不住根。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大家别灰心!苗死了,咱们再种!这次找不对法子,

下次就换法子,总有能活的一天!”可种苗成了难题。郡府的苗圃早就空了,

赵修远以“支援军需”为由,把仅存的胡杨树苗全卖给了豪强李万春,

换成了银两孝敬都护府的幕僚。沈砚冲到苗圃,看着空荡的园地,气得浑身发抖。“沈大人,

您消消气。”苗圃老卒压低声音,“李老爷说,这些苗留着也是白费,不如换钱实在,

赵参军还分了三成利呢。”沈砚转身就往李府走。李府院里堆着一堆胡杨树苗,

几个仆役正往车上搬。李万春跷着二郎腿坐在凉棚下喝茶,见他进来,

慢悠悠地说:“沈大人,这是我买的木料,盖粮仓用的,合规合法。”“合规合法?

”沈砚指着树苗,“全县百姓等着这些苗救命,你却拿来盖粮仓?你这是草菅人命!

”“沈大人说话可得讲证据。”李万春拿出一张批条,“这是赵参军批的‘农用物资’,

怎么就草菅人命了?倒是你,放着军需不办,天天围着沙子转,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王怀安闻讯赶来解围:“沈大人,李老爷也是按规矩办事。这样,

我从府库拨点粮食给月牙村,你先把逃荒的事稳住,治沙的事从长计议。”“治标不治本!

”沈砚摔门而出。他知道,跟这些人硬碰硬没用,得找上级支持。当天下午,他骑着瘦马,

往三百里外的西域都护府赶。一路风沙,天黑才到都护府门口,官袍上全是汗渍和沙土。

都护郭元振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气又笑:“你个愣头青!刚到瀚海就惹麻烦,

就不能安生几天?”“郭将军,不是我惹麻烦,是瀚海的老百姓快活不下去了!

”沈砚拿出那个画满草图的羊皮卷,“您看看,只要有树苗、有工具,

三年之内一定能治住沙!可现在赵修远勾结豪强挪用种苗,还拦着不让治沙,再拖下去,

真要出人命了!”郭元振翻着羊皮卷,眼神渐渐凝重。他想起当年西征时,

这个年轻校尉单骑冲阵的勇猛,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行,我给你批两千株胡杨苗,

再调五百斤种子。”郭元振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赵修远那边,你得讲究策略,

别把关系闹太僵。”拿到批文的那天,沈砚连夜赶回瀚海。刚到郡府大院,

就看到赵修远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沈大人倒是本事大,能搬来都护当靠山。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郡里的人力、物力,优先保障军需。”“不用你调人力!”沈砚笑了,

“老百姓自己愿意来种树,不用你发工钱!”第二天一早,月牙村的村民就扛着工具来了。

消息传开,其他村的村民也陆续赶来。沈砚带着大家先扎芦苇沙障,再挖深壕沟,

把沙土分层压实,才小心翼翼种下新的胡杨。他手把手教大家种树的诀窍:“坑要挖三尺深,

根要埋实,还要在树苗周围堆个沙埂,挡住流沙。”赵修远站在远处看着,

撇了撇嘴:“瞎折腾,等着看他们再失败一次。”可这次不一样。

有了合适的方法和充足的种苗,胡杨幼苗竟一棵棵活了下来。半个月后,

嫩绿的新芽冒了出来,在风中轻轻摇晃。沈砚站在坡上,看着这片小小的绿苗,

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瀚海的希望,终于破土而出了。

第三章家法严与民心向治沙的日子一天天推进,沈砚却迎来了家里的“危机”。

那天他刚从月牙村回来,妻子苏婉就堵在门口,眼圈通红:“夫君,你管管承儿!

他把李万春的儿子打了,李家已经派人来闹了!”沈砚心里一紧。儿子沈承刚到瀚海,

不习惯这里的干燥气候,整日闷闷不乐。他拉着儿子就往李府赶,

一路上不停地教训:“在瀚海,百姓是衣食父母,豪强也是要安抚的,你打了李公子,

就是给为父添乱!”到了李府,沈砚不等下人通报,径直走到李万春面前,

拱手道:“李老爷,犬子无状,惊扰了令郎,我带他来赔罪。”说着就要按沈承的头下跪。

李万春却皮笑肉不笑地拦住:“沈大人何必如此?小孩子打架罢了。只是我儿说了,

令郎是骂他爹囤积居奇、发沙灾财,才动手的。这话,可不是小孩子该说的。

”沈砚心里一沉,转头看向沈承。儿子梗着脖子:“我说的是实话!他爹把树苗都买走了,

还涨粮价,好多村民都快饿死了!”沈砚心头又气又暖,对李万春道:“李老爷,

犬子言语无状,我代他赔罪。但囤积种苗、哄抬粮价之事,还请李老爷给百姓一个说法。

”李万春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却见沈砚身后站着十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个个怒目而视。

他只好讪讪道:“沈大人说笑了,些许误会罢了。粮价我会下调,至于种苗,

我明日就送回苗圃。”回家后,沈砚没打儿子,反而给了他一块胡饼:“爹知道你没错,

但以后不能动手。咱们要让他们看看,治沙能成功,咱们也能让豪强守规矩。”可没过几天,

家里又出事了。苏婉的陪嫁丫鬟为了给她补身子,偷偷拿了郡府库房的半袋糙米。

刚好被赵修远的人看到,当即把丫鬟扣了下来,还说要“严肃处理监守自盗”。

沈砚下班回家,看到哭成一团的丫鬟和苏婉,又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气得把案几拍得震天响:“谁让你们动公家的东西?库房的粮草是给治沙百姓和驻军的,

不是给咱们私用的!今天要是不把糙米还回去并认错,谁也别吃饭!

”苏婉委屈地哭了:“夫君,我知道错了,可丫鬟也是为了我……你天天在外面忙,

家里的事管过多少?承儿水土不服,你也没问过一句!”“家里的事再大,

也没有公家的事大!”沈砚吼道,“我是太守,要是自己家人都管不好,怎么管全郡的百姓?

怎么让人相信我能治住沙?”岳母走出来护着苏婉:“你就知道工作!

婉儿嫁过来跟着你吃苦,吃点糙米怎么了?你整天跑东跑西,给家里带过什么?

连件新首饰都没给婉儿买过!”沈砚看着岳母怒气冲冲的脸,突然软了下来。他蹲下身,

握住苏婉的手:“是我不对,不该凶你。但公家的东西不能动,这是规矩。

明日我亲自去库房认错,糙米加倍还回去,好不好?”第二天一早,

沈砚就带着丫鬟去库房还了糙米,还自罚俸禄三个月。赵修远本想借机发难,

见沈砚如此坦荡,反而没了由头,只好悻悻作罢。这件事很快传遍了郡城。

百姓们都说:“沈大人对自己家人这么严,是个清官,跟着他干,准没错!

”可赵修远却抓住这事不放,在郡府会议上发难:“沈大人,监守自盗可不是小事,

虽说是家人所为,但您也有管教不严之责。我看应该在全郡通报批评,以儆效尤。

”“要通报批评就通报我!”沈砚站起身,“是我没管好家人,责任在我。但我更要说明,

公家的东西,谁都不能动,包括我的家人。以后谁要是再敢挪用公物,不管是谁,

我绝不姑息!”王怀安连忙打圆场:“沈大人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现在月牙村的林带长势很好,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扩大造林面积的事。”赵修远见没人附和,

只好闭了嘴。会后,沈砚去了主簿周明家。周明跟着他治沙,天天起早贪黑,妻子卧病在床,

家里连买药的钱都没有。沈砚看着他身上磨破的官服,心里发酸,从袖中掏出自己的积蓄,

塞到周明手里:“拿着,给嫂子抓药,再给孩子买些吃的。”周明连忙推辞:“大人,

您的俸禄也不高,家里还有妻儿,我不能要。”“拿着!”沈砚硬把钱塞给他,

“你跟着**,不能让你受委屈。咱们治沙是为了让百姓过好日子,

要是自己的同僚都过不好,还谈什么为民做主?”走出周明家,夜色已经浓了。

沈砚骑着瘦马往回赶,晚风里带着沙棘的清香。他知道,治沙不仅要种出树,

更要凝聚人心——只要官吏清廉、百姓齐心,再难的坎都能迈过去。

第四章砍树令与死命令天授四年冬,西域都护府传下紧急檄文:一月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