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命,求五万块。】为了救弟弟,妈妈选择用命换钱。直播吃辣酱,一个「嘉年华」
吃一整瓶。癫狂的行为换来满屏绚烂的烟花特效。一夜之后,新闻报道、社会募捐全部到位。
弟弟得救,妈妈也成了人人夸赞的伟大母亲。可两个月后,
我亲眼看见——她用白色的枕头死死捂住了弟弟的脸……1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
我还能听见妈妈压抑着的,被辣味呛出的咳嗽声。她总是这样,把声音拧到最小,
仿佛我们家的苦难,只要小声一点,就不会吵到别人。客厅的小桌上,
堆满了准备寄送的辣酱瓶子。红色的油渍渗出牛皮纸,像一道道干涸的血痕。
这些辣酱是妈妈亲手做的,从前是爸爸最爱吃的下饭菜。爸爸还在的时候,我们家虽然穷,
但饭桌上总是有笑声的。爸爸会一边夸妈妈手艺好,一边把大块的肉都夹给我。
可自从三年前爸爸积劳成疾去世,这个家就只剩下我和妈妈,
还有一个永远躺在床上的、二十岁的「婴儿」,我弟苏阳。
阳阳生来就患有一种罕见的遗传病,叫「家族性吞咽困难失调症」。他没有正常的吞咽能力,
味觉也几乎丧失。每一口饭,对他来说都是一场战斗。二十年来,为了给他治病,
家里早就被掏空了。爸爸的死,更是将我们推入了深渊。阳阳每个月需要注射一支靶向药,
一支就要一万二。我不知道妈妈是从哪里学来的直播。她五十岁的人,
连智能手机都用不利索。她不会对着镜头唱歌跳舞,也不会讲段子,
她只会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吃。吃自己做的辣酱,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
告诉别人,这辣酱味道很好。可笑的是,她的直播间里,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三百,
更多的人是来看笑话的。「楠楠,出来吃饭了。」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沙哑。
我没作声,拧开床头的台灯,把头埋进书里。门被轻轻推开,妈妈端着一碗饭走进来,
菜是简单的炒青菜和一小碟肉末。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正经吃过肉了。「趁热吃,吃完早点睡,
明天还要上学。」她把碗放在我书桌上,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倒我的书。
我瞥了一眼她通红的嘴唇,像被人打肿了一样,心里钝痛。「我不吃。」我故意说,
「看见那张脸就饱了。」妈妈的身体僵了一下。她站在我身后,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一根针,扎得我后背发麻。过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会一直站到天亮时,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楠楠,
是妈妈没用......让你跟着受委屈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疲惫。
我心里一酸,但那股积压已久的羞耻和怨恨,还是像野草一样疯长。「你觉得委屈就别播了!
你知不知道全校的人都在背后怎么说我?他们说我妈是网上乞讨的疯子!」我猛地回头,
冲她吼道,「我宁愿退学去打工,也不想在学校里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妈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双曾经也算明亮的眼睛,
如今只剩下浑浊和哀伤。就在这时,弟弟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
妈妈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我,转身快步冲了进去。很快,
房间里就传来她压抑的安抚声和弟弟痛苦的呛咳声。我坐在原地,听着那些声音,
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愤怒、委屈、愧疚......种种情绪混在一起,
把我啃噬得体无完肤。2第二天,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了学校。果不其然,刚进教室,
我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我进来,
立刻噤了声,但嘴角的嘲讽却怎么也藏不住。我攥紧了书包带,
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桌李晓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胳膊:「苏楠,
你别理她们。她们就是嫉妒你成绩好。」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这种安慰苍白无力。果然,
下课后,后排的张浩就拿着手机,怪声怪气地走了过来。「哟,这不是我们苏楠同学吗?
昨晚阿姨又直播啦?我给你刷了个『棒棒糖』,阿姨看见没?」
他周围的几个男生立刻哄笑起来。手机屏幕上,正是我妈昨天直播的录屏。镜头里,
她面无表情地吞下一大口拌了辣酱的米饭,额角青筋暴起,眼淚在眼眶里打转,
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主播真拼啊,给自己亲妈刷个火箭吧!】【这妈指定是后妈,
为了火这么折磨自己。】屏幕上的弹幕比昨天直播时恶毒百倍。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血气瞬间冲上了头顶。我一把夺过张浩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再说一遍!」
我红着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张浩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一把推在我肩膀上:「**有病吧!一个网上要饭的,还不让人说了?」「我让你说!」
我疯了一样扑上去,抓着他的领子,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地。教室里顿时乱成一团。
最后,我们双双被叫到了班主任办公室。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王,
平时最看重班级纪律。她看着我们俩,脸色铁青。张浩的父母很快就来了,
一进门就嚷嚷着要我赔手机,要学校给我记大过处分。王老师给我妈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
我妈才匆匆赶到。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因为赶路而有些凌乱,
脸上满是焦急和歉意。一进办公室,她就先对着王老师和张浩父母鞠躬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王老师,是我没教育好孩子......」她那卑微的样子,像一根刺,
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我看着她,再看看旁边穿着得体、气势汹汹的张浩妈妈,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我。为什么我的妈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我要有这样一个家庭?
处理结果是,我当众向张浩道歉,并且赔偿他的手机。至于钱,王老师说先从她工资里垫付。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妈低着头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走得很快,想把她甩掉,
想假装不认识她。「楠楠......」她在后面小声地叫我。我猛地停下脚步,
回头瞪着她,压抑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你来干什么?嫌我还不够丢人吗?」我吼道,
「你满意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在网上直播吃辣酱的妈了!你能不能别再作践自己了!
也别再来给我丢人了!」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跑了。我没看到,身后我妈的身体晃了晃,
扶着墙才勉强站稳。3那天晚上,妈妈没有再开直播。她做好晚饭,给我和弟弟喂完,
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客厅的灯光昏黄,照在她身上,
显得那么孤单。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晚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夜,
我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声音是从爸妈的房间传来的。爸爸去世后,妈妈就一直睡在那。
我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妈妈坐在床边,怀里抱着爸爸的遗像,肩膀一抽一抽的,
哭得无声无息。「明伟......我撑不住了......我该怎么办啊......」
的药就快没了......楠楠又怪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的声音破碎而绝望,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
抱住膝盖,把头埋得很深。第二天早上,我妈像没事人一样,早早起来给我做了早饭。
她的眼睛有些肿,但神色却很平静。吃早饭的时候,她把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楠楠,
这里面是卖辣酱攒的钱,还有......还有一点积蓄,一共三千块。你拿去,
把钱还给王老师,剩下的给自己买件新衣服。」我愣住了。「我......我不要。」
「拿着。」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大姑娘了,该穿得好一点。别让你同学看扁了。」
她顿了顿,又说:「妈妈......以后不播了。不让你丢人了。」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心里五味杂陈。那一天,我心里说不出的轻松。
妈妈真的没有再直播了。她找了一份去餐厅后厨洗碗的**,每天早出晚归,人更累了,
也更沉默了。我用那笔钱还了王老师,剩下的给自己买了一条心仪已久的连衣裙。
穿着新裙子走在校园里,我仿佛又能抬起头来了。生活好像正在回到正轨。然而,我忘了,
我们这个家,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任何一点风浪,都足以让它沉没。一个星期后,
阳阳出事了。那天晚上,他突然开始发高烧,浑身抽搐,呼吸也变得急促。我妈给他喂药,
他却猛地呛住,脸色瞬间变成了青紫色。我和我妈都吓坏了,疯了一样把他往医院送。
深夜的急诊室里,灯光白得刺眼。医生从抢救室出来,摘下口罩,
神色凝重地对我们说:「病人情况很危险,是并发了严重的肺部感染。他这个病,
最怕的就是这个。必须马上用新一批的靶向药,不然......」医生没有说下去,
但我们都懂。「医生,药多少钱?」我妈声音发着抖。「这次需要加大剂量,
还要配合其他的进口药,先准备五万吧。」五万。这个数字像一座山,
瞬间压得我妈喘不过气来。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整个人都垮了。
我们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到五千。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抱着头,像个迷路的孩子。
那一刻,我之前所有的怨恨和羞耻,都显得那么可笑。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握住她冰冷的手:「妈,我们再想想办法......」她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一片死寂。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被我唾弃了无数次的手机。她点开那个熟悉的直播软件,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混杂着疯狂和决绝的,令人恐惧的光。
4「妈,你要干什么?」我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手指颤抖着,
在直播间的标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一条命,求五万块。】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直播间很快就有了零星的观众。【这大妈又来了?标题这么吓人?】【炒作吧,
现在的剧本都这么玩的吗?】妈妈没有理会弹幕,她把手机支在走廊的椅子上,
镜头对着自己,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她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上,
对着冰冷的镜头,对着屏幕后方成百上千的陌生人,磕了下去。一个,又一个。
额头撞击冰冷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血腥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给大家磕头了......求求你们......」我彻底傻了,
冲上去想把她拉起来:「妈!你起来!你别这样!」她却一把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楠楠,你别管!只要能救阳阳,妈的脸,妈的命,都不要了!」她双眼通红,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狼。直播间的人数开始飞速上涨,几百,一千,
五千......弹幕也炸了。【**!玩真的啊?这是在哪?医院?
】【这是真家里出事了吧......看着不像演的。】【剧本而已,我都看腻了。先卖惨,
然后带货。】【不管是不是真的,看着太难受了。】零星的礼物开始在屏幕上亮起,一块,
十块,一百块......但这些,对于五万块的医药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妈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停下了磕头,抬起那张已经有些红肿的脸,对着镜头,
说出了一句让我浑身冰冷的话。「谢谢大家......我知道,光磕头没用。」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是我们家的辣酱。她拧开瓶盖,
那股熟悉的、刺鼻的辣味瞬间弥漫开来。「我没什么能耐......只会做这个。」
她举起辣酱瓶,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头,「今天,只要有一个人刷一个『嘉年华』,
我就......把这一瓶,都吃了。」一个「嘉年华」,是平台最贵的礼物,
价值三千块人民币。吃一整瓶辣酱?那不是辣酱,那是腐蚀食道的毒药!「妈!你疯了!」
我尖叫着去抢她手里的瓶子。她却像是早就料到一样,侧身躲开,将辣酱瓶死死地护在怀里。
直播间彻底沸騰了。【疯了吧!这一瓶下去人不得没了?】【**!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
】【平台不管吗?这都算是自残了吧!】就在这时,屏幕上,
一个绚烂的、巨大的烟花特效猛然炸开。一个ID叫【人生如戏】的人,
真的送出了一个「嘉年华」。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妈也愣住了,
她看着那个价值三千块的礼物,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随即,她看着镜头,
像是承诺,又像是宣判,一字一句地说:「谢谢......这位老板。」她没有丝毫犹豫,
仰起头,将那红得发亮的、粘稠的辣酱,直直地往嘴里灌去。
5粘稠的辣酱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像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尖叫:「不要!妈!」
我扑过去,用尽全力去夺她手里的瓶子。可她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辣酱呛进了她的气管,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弓得像一只虾米,可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她是在用命换钱。用她的命,换弟弟的命。直播间里,弹幕已经疯了。【**!真吃啊!
】【快住手!会死人的!】【主播的女儿快报警啊!】屏幕上,礼物开始疯狂地刷屏,
有几块的,也有上百的。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嘉年华」也炸开了!
那个叫【人生如戏】的人又接连送了两个。他发了一条弹幕:【够了!阿姨!别吃了!
快去救人!】妈妈的眼睛已经被辣得睁不开了,生理性的泪水混着红油往下淌。
她看到了屏幕上的礼物,看到了那个不断上涨的金额,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哐当」一声,
玻璃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妈妈也软软地倒了下去,捂着喉咙和胃,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发出嗬嗬的、像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医生!医生!」我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跪在地上想扶起她,却不知从何下手。走廊里很快跑来了医生和护士,场面乱成一团。
妈妈被紧急推进了抢救室,和弟弟的病房,只隔了短短十米。我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看着两扇紧闭的门,感觉天都塌了。手机还掉在地上,直播没有关。屏幕里,
无数的弹幕和礼物还在滚动,那些数字,此刻看来那么讽刺,那么刺眼。我捡起手机,
看着镜头里自己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声:「你们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