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扫地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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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周天宇的怒火如同实质,烧遍了整个项目部。张狂被正式停职的通知,通过邮件瞬间传达到了每一位员工的电脑上。昔日备受瞩目的“天穹”项目组,此刻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泥潭。团队成员被一一约谈,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在工位间流淌。

张狂被要求在两天内完成工作交接。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依旧灿烂的阳光,只觉得浑身冰冷。多年的奋斗,引以为傲的事业,就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化为泡影。他不甘心,却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对手藏在暗处,手段高明,没有留下任何电子痕迹,他甚至连怀疑的对象都模糊不清。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办公室染成一片颓败的橘红色。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只有零星几个加班的,也刻意绕开张狂所在的区域。他开始默默地收拾个人物品,将文件分类,把那个载着错误数据的U盘狠狠扔进垃圾桶。动作间带着一股毁灭般的躁郁。

就在他将一叠废弃的草稿纸揉成一团,准备扔进角落的垃圾桶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是保洁阿姨,王桂香。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微微佝偻着背,推着略显笨重的清洁车,动作缓慢而专注。她先是熟练地收走了张狂桌角的纸杯,然后用半湿的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宽大的办公桌面,仿佛要将上面残留的失败气息也一并抹去。

张狂没有抬头,此刻他不想面对任何人,尤其是公司里最底层的保洁员。他觉得自己狼狈的样子,连她都可能在心底暗暗嘲笑。

王桂香也的确没有说话。她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她清理完桌面,又蹲下身,开始清理他刚刚扔进去的垃圾桶。

张狂烦躁地将手中那团废纸扔了过去,纸团擦着王桂香的胳膊,落进了桶内。那里面,有他最初构思“天穹”系统时随手画下的架构草图,也有一些写着关键数据和公式的便签。

王桂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她只是平静地将桶内的所有垃圾倒入大垃圾袋中,系好。但在整理的过程中,她的手指似乎无意地在一张被揉皱、隐约能看到“1000万”字样的草稿纸边缘,极轻微地停顿了那么零点几秒。她的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然后,她站起身,推着车,准备离开。

“阿姨。”张狂忽然开口,声音干涩。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她,或许只是因为这窒息的沉默需要被打破。

王桂香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是那种常见的、带着些许谦卑和茫然的打工人的表情。

“今天……会议室的事,你听说了吗?”张狂问完就后悔了,跟一个保洁阿姨说这些有什么用?

王桂香摇了摇头,声音平和,带着一点地方口音:“俺不清楚哩,俺只负责打扫干净。”

典型的回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张狂自嘲地笑了笑,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王桂香默默地推着车,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她的背影融入走廊昏暗的光线里,像一个无声的剪影,来了,又走了,不留任何痕迹。

这一夜,张狂失眠了。他反复复盘着项目最后的每一个环节,从代码提交、文档撰写到打印装订,试图找出那个可能的漏洞。想到昊天集团那恰到好处的新闻发布会,他几乎可以肯定,问题就出在内部。是竞争对手安插的商业间谍?还是团队里有人被收买了?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

第二天,张狂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早早来到了公司。他需要尽快交接,然后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办公区里空荡荡的,只有晨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他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却意外地发现,桌面已经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连键盘都被细心清理过,摆放得整整齐齐。是王桂香。她总是来得这么早。

张狂颓然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交接清单。挫败感和愤怒经过一夜的发酵,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桌上的烟,却摸了个空。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在键盘的缝隙里,触碰到了异样的质感。不是灰尘,是一张被对折得整整齐齐的便利贴。

他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黄色的便签纸,缓缓打开。只看了一眼,他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纸上,是他自己的笔迹!每一个字的起承转合,每一个笔画的力道习惯,甚至连他写“万”字时,最后一笔总会习惯性地向外微微拉长一个小尾巴的独特细节,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分毫不差!这根本不是他写的!

纸条上的内容更是让他头皮发麻:“原始数据为1000万。篡改发生于周二晚,打印室。”

周二晚!正是发布会前夜,也是最终版方案定稿打印的时间!打印室!

张狂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冲到行政部,以查找遗失物品为由,要求调取周二晚上打印室门口的监控录像。行政同事虽然疑惑,但还是帮他调出了记录。

屏幕上,时间一点点流逝。周二晚上,员工们陆续下班,打印室所在区域渐渐安静下来。直到晚上九点半以后,几乎再无人进出。张狂死死盯着屏幕,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

终于,在接近晚上十点,当楼层几乎完全陷入黑暗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打印室门口。推着清洁车。是王桂香!

监控画面不算特别清晰,但足以辨认出她那身蓝色的工装和微微佝偻的身影。她像往常一样,进入打印室做例行的夜间清洁。大约十几分钟后,她推着车走了出来,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其他人在这个时间段接近过打印室!

张狂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那个沉默寡言,看起来与世无争,甚至有些卑微的保洁阿姨?是她?这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在事后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中炸开。但他知道,找到王桂香,是解开所有谜团的第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步走向楼层的茶水间。根据清洁排班表,这个时间,她通常会在那里清洗工具。

果然,在茶水间的水池旁,王桂香正背对着他,仔细地冲洗着一块抹布。水流声哗哗作响,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张狂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中年妇女,回想起她平日里的沉默和低调,再想到那张足以以假乱真的纸条,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阿、姨,是、您、吗?”

水流声戛然而止。王桂香关掉了水龙头,缓缓地转过身。她的手上还滴着水珠,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里,此刻却平静无波,深邃得像一口古井,直直地看向张狂。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对视了几秒后,她拿起旁边干爽的抹布,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一边用她那带着口音的、平缓的语调,淡淡地说:“张经理,桌子擦干净了,才好放新文件。”

说完,她不再看张狂,端起水盆,侧身从他旁边走过,离开了茶水间。只留下张狂一个人僵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看似平常,此刻却充满无限深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