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渡门徒

开灯 护眼     字体:

全文阅读>>

无数问题在卢一苇脑海中盘旋,让她根本无法专注于课堂内容。她下意识地在笔记本上涂鸦,等到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画满了血红色的“X”标记。

“哇,这是什么暗号吗?”旁边的吕小布突然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卢一苇吓了一跳,慌忙合上笔记本。“没什么,随便画的。”

吕小布挑眉,显然不相信。“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欢乐谷夜场?”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几个同学听到。

卢一苇几乎是立刻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天黑前必须回家’的规矩?”吕小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戏谑。

几声窃笑从四周传来。卢一苇感到脸上一阵发热,手指紧紧攥着笔杆。

“小布,适可而止。”韩阳转过头,不悦地警告道。

吕小布耸耸肩,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但眼神中的调侃并未消失。

卢一苇低下头,努力忽略周围投来的好奇和嘲笑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在同学们眼中是个“怪人”,一个有着莫名恐惧和偏执行为的孤僻女孩。他们永远不会理解,对于她来说,黑夜意味着什么,家又意味着什么。

那是九岁生日夜晚留下的创伤——母亲惨死,父亲失踪,她一个人在家中等了整整一夜,恐惧而无助。从那时起,黑暗就成为了她最大的恐惧,而家既是避风港,也是囚笼。

下课**终于响起,卢一苇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远离那些评判的目光。

“卢一苇!等一下!”韩阳从后面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卢一苇挣脱他的手,声音有些尖锐:“我说了没事!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韩阳愣住了,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我只是想帮你。”

卢一苇立即后悔了自己的冲动。韩阳是唯一关心她的人,她不应该这样对他。“对不起,我只是……压力很大。”她低声说,“期末论文,还有……一些私事。”

韩阳的表情柔和下来。“你总是这样,把一切都自己扛着。让我帮你,好吗?无论是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卢一苇几乎要动摇了。但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越过韩阳的肩膀,看到校园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虽然距离很远,但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早上她看到的那辆车。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他们在监视她?甚至在校园里?

“我真的得走了。”她急促地说,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韩阳拉住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卢一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防狼警报器。“这是什么?”

“我知道你总是担心安全,”韩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可以挂在钥匙链上,遇到危险时拉一下,会发出很大的警报声。也许能让你感觉安全一点。”

卢一苇握着那个小小的警报器,眼眶突然湿润了。在这个充满危险和不确定的世界里,这样一个小小的关怀显得如此珍贵。

“谢谢,”她轻声说,“真的很感谢。”

韩阳微笑着:“任何时候。记得,你不是一个人。”

告别韩阳后,卢一苇快步向校门口走去。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寻找那辆黑色轿车的踪迹。但它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是她太疑神疑鬼了吗?

就在这时,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吕小布。他一把搂住韩阳的肩膀,眼神却瞟向卢一苇。

“哟,这不是我们系的‘灰姑娘’吗?”吕小布夸张地看了看表,“这才下午四点就急着回家?再晚点马车要变南瓜了吧?”

韩阳皱起眉头:“小布,别这样。”

韩阳望着卢一苇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吕小布的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他认识卢一苇三年了,从未见过她参加任何夜间活动,甚至下午的课一结束就匆匆回家,雷打不动。

这种近乎偏执的行为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喂,阳哥,”一个男生用手肘碰了碰他,“说真的,你就不好奇吗?她为什么非得天黑前回家?”

另一个男生也凑过来:“是啊,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家里其实超级有钱,怕被绑架?或者父母是间谍什么的?”

吕小布重新活跃起来,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她妈死得蹊跷,爸也失踪了,说不定跟这个有关。”

韩阳瞪了他一眼:“别瞎猜了。”

但吕小布的话却像种子一样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他突然想起昨天朋友们半开玩笑的提议——去卢一苇家一探究竟。

当时他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唐,但现在却莫名地心动起来。或许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理解卢一苇的恐惧,才能找到帮助她的方法。

走出校门,卢一苇犹豫着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别处转转。那个曾经让她感到安全的家,现在却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但她又能去哪里呢?图书馆?咖啡馆?都不够安全。

最终,她还是决定回家。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必须面对。那个血红色的“X”标记和父亲的信息,可能是她解开过去谜团的唯一线索。

回家的路上,卢一苇格外警惕。她不时回头张望,变换路线,甚至突然转身往回走,试图发现任何可能的跟踪者。但街道上一切正常,没有可疑的人物或车辆。

到达小区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冬日的白天短暂得令人沮丧,还不到五点,夕阳就已经西斜,拉长了建筑物的影子。

到达家门口,卢一苇仔细检查了门锁,没有发现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迅速进入后立即反锁。

公寓里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安静而空旷。但卢一苇敏锐地感觉到某种变化——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香烟。

有人进来过。

她猛地站起身,想打开灯的开关,却没有反应。停电?黑暗充斥着不安的元素。拿手机做手电筒的卢一苇,在家中搜索,手电的光扫过客厅。餐桌上居然有着做好的饭菜,卧室的衣柜、床下,卫生间的门后、浴帘后,**着卢一苇脆弱的神经。

检查到书房门口时,延迟而来的姑姑转来的电费欠费和已缴费用的短信提示音划破了黑暗的静寂,姑母还嘱咐她,饭菜热热再吃。卢一苇打开了书房的窗,深吸了一口气,冬日夜晚的沁凉,让她在刚刚经历的紧张中舒缓了一些,她还以为不是那个黑衣人就是——他回来了。

她靠着墙边,眼神漂到书架时,卢一苇稍怔了一下,虽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明显被翻动的痕迹。但她还是注意到书桌上的几本书的位置有了细微的变化。她有个习惯,总是把正在看的书呈45度角放在桌角,而现在它们被摆得整整齐齐。

卢一苇的心跳加速。有人来过,而且很小心地试图掩盖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一排书上。其中最显眼的是几本心理学著作,《被讨厌的勇气》《自私的基因》《逃避自由》……这些都是她为了理解自己的心理状态而阅读的。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书也可能让外人窥见她的内心世界。

卢一苇扭头在书房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新的字条。与之前那张不同,这次是用钢笔手写的,字迹潦草而熟悉:

“别相信警察。他们找你不是为了帮你。——关心你的人”

卢一苇的手指颤抖着抚摸那熟悉的笔迹。这是她父亲的笔迹!她绝对不会认错!小时候父亲经常检查她的作业,用的就是这种独特的连笔方式。

父亲回来找她了!

为什么警告她不要相信警察?难道父亲的失踪与警方有关?还是警察正在追捕他?

无数可能性在脑海中碰撞,卢一苇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惧。她应该相信谁?警察?父亲?还是谁都不信?

卢一苇走到另一侧窗前,小心地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暮色中,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街对面。车内没有开灯,但隐约能看到驾驶座上有一个男人的轮廓。

就在这时,卢一苇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音:

“他们今晚会来找你。不要开门,不要相信任何人。”

电话被挂断了。卢一苇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们”是谁?警察?同学?还是那些留下血色标记的人?

夜幕彻底降临,窗外街灯依次亮起。那辆黑色轿车依然静静地停在原地,像一个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巢穴。

卢一苇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只有这样,她才能看清窗外的动静,而不被窗外的人看清自己。

准备来亲自了解情况的周以航坐进车里,周以航打开值班室发来的信息。报案人姓名:卢一苇。年龄:22岁。地址:兴华小区7号楼3单元401。

周以航盯着那个名字和地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让他不安。他调出警局内部系统,输入了卢一苇的名字。

档案跳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父亲姓名:卢安。母亲姓名:秦梓欣(已故)。备注:母亲秦梓欣十二年前意外死亡,父亲卢安同年失踪,案件至今未破。

周以航的手指微微颤抖。秦梓欣这个名字他是熟悉的——十二年前,他还是个见习警员,这个案子不是他负责,但也有所耳闻。死者头部遭受重击,腹部中刀,案件至今未破。秦梓欣死亡地点正是新兴嘉园附近的一条小巷。

所有的碎片突然在周以航脑海中拼凑起来:新兴嘉园、红色X标记、失踪十二年的父亲、未破的命案、突然出现的“外卖走毒”……

他猛踩油门,警车呼啸着冲出公安局大院。

“头儿,怎么了?”廖辛被吓了一跳,抓紧安全带。

周以航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声音低沉而急促:

“我觉得,我们可能都低估了这个案子的复杂性。”

警车驶入兴华小区时,周以航已经初步理清了思路。十二年前秦梓欣的命案至今未破,当时的主要嫌疑人之一就是她的丈夫卢安。但卢安在案发后不久就失踪了,如同人间蒸发,案件也因此陷入僵局。

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卢安的女儿报警称有人闯入家中并留下红色X标记,而与此同时,一个使用假身份的外卖员正在通过“外卖走毒”的方式贩毒,并在新兴嘉园——秦梓欣丧生地点附近——完成了最近一次交易。

太多的巧合让周以航的警察直觉警铃大作。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件背后,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头儿,你看。”廖辛指着前方,“那就是卢一苇住的单元楼。”

周以航停下车,仔细观察着这栋老旧的居民楼。墙体斑驳,监控摄像头要么损坏要么角度不佳,确实是犯罪分子喜欢的作案环境。

两人上楼来到401室门前。周以航注意到门把手上已经没有任何标记,但门锁看上去很新,似乎是最近更换过的防盗锁。

他敲了敲门:“卢一苇女士?我们是北港市丰西区公安局的,之前有接到过您的报警电话。”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门开了一条缝,安全链还挂着。一双警惕的眼睛从门缝中望出来,在看到周以航的警官证后,才缓缓取下安全链,打开门。

周以航第一次看清卢一苇的全貌。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和脆弱,脸色苍白,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但眼神中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警惕。

“请进。”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颤抖。

周以航和廖辛进入公寓,迅速扫视了整个空间。公寓收拾得很整洁,但能看出居住者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家具都很旧,但保养得很好,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

“能详细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吗?”周以航问道,同时注意到卢一苇不自觉地摸了摸外套口袋,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卢一苇完整复述了这天的经历,从被噩梦惊醒到听到撬锁声,从未知的脚步声到手机**吓走入侵者。再到口袋里的匿名纸条。她的叙述条理清晰,细节丰富,不像是在编造故事。

但当周以航问及是否注意到其他可疑人物或收到奇怪信息时,卢一苇想起父亲留下的字条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否认了。

她在隐瞒什么。周以航几乎可以肯定。但他没有立即戳破,而是继续询问其他细节。

“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廖辛一边记录一边问道。

“是的。”卢一苇轻声回答,“我父母……都不在了。”

“能问问他们……”周以航谨慎地选择措辞,“是怎么去世的吗?”

“我母亲意外去世,父亲……”她停顿了一下,“失踪了。都是十二年前的事。”

周以航和廖辛交换了一个眼神。廖辛显然也想起了秦梓欣的案子,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抱歉让您想起伤心事。”周以航语气缓和了些,“据接警信息显示,您今天上午收到一张匿名纸条?”

“对,是这个。”卢一苇拿出纸条,递给周以航。

“有没有可能是恶作剧?”

“不清楚,班上是有几个喜欢开玩笑的男生,但这个纸条是去学校路上发现的,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和他们有关。”卢一苇脑海中浮现了吕小布等人嬉笑的嘴脸。

“最后一个问题,您认识一个叫李琨的人吗?或者最近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外卖员在附近活动?”

卢一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虽然很快恢复常态,但没能逃过周以航的眼睛。

“不认识。”她回答得太快,太干脆,反而显得可疑。

周以航没有追问,只是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想起什么,或者再次遇到可疑情况,随时联系我。”

离开卢一苇的公寓后,周以航和廖辛在楼下遇到了正在遛弯的关姨。关姨热情地打招呼,并主动提供了更多信息。

“苇苇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关姨叹气道,“她妈妈去世后,爸爸也跑了,就剩下她一个人。这些年都是她姑姑偶尔来照顾,但主要还是靠自己。”

“您记得她父亲失踪前有什么异常吗?”周以航问道。

关姨想了想:“说起来也挺奇怪的。秦梓欣去世前,卢师傅好像就有点不对劲,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候深更半夜才回家,身上还带着伤。我问过他,他说是工作上的事,钢铁厂那边出了点问题。”

“钢铁厂?”周以航警觉起来。北港钢铁厂几年前倒闭了,但倒闭前曾传出过管理混乱和财务问题的传闻。

“是啊,卢师傅原来是厂里的主任呢。”关姨继续说,“梓欣去世后,他就更奇怪了,整天魂不守舍的。然后突然有一天,人就没了,再也没回来。连当时梓欣的后事都是一苇姑姑操办的。”

周以航谢过关姨,和廖辛回到车上。

“头儿,你觉得卢安的失踪和秦梓欣的死有关?”廖辛问道。

“不仅如此,”周以航眼神锐利,“我觉得可能和我们正在查的‘外卖走毒’案也有关联。”

就在这时,周以航的手机响了。技术科发来了新兴嘉园监控的增强画面,虽然仍然模糊,但能勉强看清那个追逐李琨的女孩的轮廓和衣着。

周以航放大图片,心跳突然加速。那个女孩的身形和衣着……分明就是卢一苇!

“回局里。”他命令道,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兴奋,“我想我们找到突破口了。”

与此同时,在兴华小区7号楼3单元401室内,卢一苇正坐在书桌前,盯着手中的两张字条。一张打印的“你父亲向你问好”,一张手写的“别相信警察”。

她的心跳得厉害。今天警察来访时,她几乎就要把一切都告诉周以航了。但那个电话警告和父亲的笔迹让她犹豫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卢一苇在复杂且高压的状态下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泪水模糊了卢一苇的视线。那时的她怎么可能想到,几个小时后,她的世界将彻底打败……

黑暗中,卫生间角落的老式波轮洗衣机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动。桶盖微微颤动,一只眼睛出现在桶盖和机身之间的缝隙中,警惕地确认着周遭环境。

卢一苇对此一无所知。她沉浸在不安的睡梦中,眉头紧锁,仿佛正在与某个看不见的敌人抗争。

窗外,黑色轿车内的男人拿起手机,低声报告:

“目标已返回巢穴。一切按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