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君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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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府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整整两日。

刘氏的如意算盘被一道晴天霹雳彻底打碎,整个人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再不见半分得意。温筱宁更是终日以泪洗面,房门紧闭,据说已经两天没怎么进食了。

整个府里,唯有温昭昭的“汀兰苑”还算平静。

此刻,她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半旧的书卷,看得认真。贴身丫鬟云珠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燕窝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满是担忧。

“**,您也跟着担惊受怕,都清瘦了。好歹用点东西吧。”

温昭昭抬起头,那张素净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哪里是担惊受怕……我只是,有些羡慕妹妹罢了。”

云珠一愣:“羡慕二**?这……这是从何说起啊?”

温昭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书页上“尚书”二字,幽幽地道:“云珠,你说,这世上的女子,所求为何?不过是觅得良人,一世安稳。祁大人虽身染沉疴,可他毕竟是天子近臣,兵部尚书。那等家世,那等门第,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穿透了薄薄的窗纸,飘向了院外。

窗外,一抹粉色的衣角在花丛后微微动了一下。

温昭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向往与怅然。

“我听说,祁家老夫人最是心善,又因对祁大人有愧,所以对未来的孙媳妇,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嫁过去,便是整个尚书府唯一的主母,上无婆母磋磨,下有万贯家财傍身。即便……即便祁大人真的不幸……”

她顿了顿,眼圈微微泛红,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幸灾乐祸”的激动。

“即便他真的去了,那也是京城里最尊贵的寡妇。手握着祁家数代积累的财富和人脉,谁敢小瞧?到时候,是想逍遥自在过一生,还是想另觅良缘,不都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总好过……总好过像我这样,前路渺茫,不知将来会被许给哪个贩夫走卒,操劳一生。”

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了平静的湖心,激起千层涟漪。

躲在窗外的温筱宁,原本哭得红肿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是啊!

她怎么没想到!

她光想着守寡的可怕,却忘了守一个金山银山堆起来的“活寡”,是何等的风光!

祁家是什么门第?那是开国元勋之后,底蕴深厚得不可想象!祁羡安是独孙,他若死了,那万贯家财,那泼天富贵,不就全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到时候,她就是京城里最有钱的女人!还是个无拘无束,没人管束的年轻寡妇!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疯狂地在温筱宁的心里滋长。

她甚至开始想象,自己穿着华贵的丧服,脸上挂着悲戚的表情,接受着满京城权贵的慰问,而那些曾经她需要仰望的贵妇们,都得反过来巴结她、讨好她!

那画面,何其诱人!

屋里,温昭昭仿佛毫无察觉,还在继续为自己的“命运”而感伤。

“可惜啊……这等福气,终究是妹妹的。母亲离世早,父亲冷落我,我不过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女,哪里配得上尚书夫人的尊位呢?只盼着妹妹嫁过去,能念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将来……稍稍接济我一二,便心满意足了。”

她说完,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卑微。

窗外的温筱宁,听到这句,心中最后一点恐惧,被熊熊燃烧的嫉妒与贪婪彻底取代。

凭什么!

这天大的好处,凭什么是她温昭昭看出来,还一副理所当然要分一杯羹的样子?这是我的婚事!我的富贵!

温筱宁捏紧了拳头,转身便朝刘氏的房间冲去。

汀兰苑内,云珠听着自家**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早已目瞪口呆。直到窗外那抹粉色身影消失,她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小……**,您……您是故意的?”

温昭昭脸上的愁绪一扫而空,她端起那碗燕窝粥,用银匙轻轻搅动着,神情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不给鱼下点诱饵,它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上钩呢?”

云珠还是不解:“可……可二**之前不是怕得要死吗?”

“人性本贪。”温昭昭舀起一勺晶莹的燕窝,送到唇边,声音清冷,“恐惧,可以被更大的贪婪所覆盖。我只是将那份被她忽略的‘好处’,剥开了,揉碎了,送到她眼前,让她看个清楚罢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温筱宁被逼着去冲喜。

她要的,是温筱宁在看清了所有“利益”之后,主动地、欣喜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从她手中“抢”走这门婚事!

只有这样,当美梦破碎,当富贵化为泡影,当她最终落得和自己前世一样的下场时,那份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绝望,才会更加刻骨,更加诛心!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刘氏便拉着温筱宁,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

这一次,母女俩脸上再无半分愁苦,反而是一种志在必得的亢奋。

“温昭昭!”刘氏一进门,便开门见山,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妹想通了!这门婚事,本就是她的,谁也抢不走!冲喜就冲喜,我们宁儿有福气,定能让祁大人转危为安!”

温筱宁也挺直了腰板,扬着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姐姐,多谢你前两日的‘关心’。不过,这是我的缘分,就不劳姐姐你再替我‘操心’了。”

温昭昭缓缓放下粥碗,抬起头,那双清澈的杏眼里,蓄满了泪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委屈,还有一丝被看穿心思的难堪。

“母亲……妹妹……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她抽泣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何时说过要与妹妹争抢了?我只是……只是怕妹妹伤心,才……才说了些宽慰的话,你们……你们怎能如此误会我?”

她演得太逼真了。

那副被倒打一耙,有口难言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相信她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就连一向偏心刘氏的温亭允,此刻闻讯赶来,看到这副情景,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对刘氏母女的行为感到了一丝不齿。

“够了!”他沉声喝道,“既然宁儿自己愿意,此事便就这么定了!昭昭一片好心,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刘氏和温筱宁被他一喝,气焰稍减,但看着温昭昭那副“白莲花”的样子,心里更是笃定她之前就是想抢这门婚事,如今被戳穿了才装可怜。

“哼,知道就好!”刘氏拉着温筱宁,趾高气昂地走了。

温昭昭伏在桌上,肩膀微微耸动,哭得好不伤心。

可在那低垂的,无人看见的脸庞上,却绽开了一个冰冷而满足的笑容。

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为我那死不瞑目的母亲,讨回一点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