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第十三次“偶然”经过高二三班教室后门时，终于看到了那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熟悉背影。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许言疏浓密的黑发上，泛起一圈柔和的光晕。他侧着脸枕在交叠的手臂上，睫毛在颧骨投下细密的阴影，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慵懒。

“又在睡觉啊...”林知夏小声嘀咕，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作为年级第一的常客，许言疏有个广为人知的习惯——每天中午雷打不动要睡二十分钟。而作为年级第二的林知夏，则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每天中午雷打不动要“路过”高二三班，看一眼那个睡着的少年。

“知夏！看路！”

好友苏晓晓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声音大得让林知夏心惊胆战。

“嘘！”她急忙捂住苏晓晓的嘴，紧张地瞥向教室后门。好在许言疏似乎睡得很沉，纹丝不动。

“又在偷看你们家许言疏啊？”苏晓晓压低声音，坏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什么我们家...你别瞎说！”林知夏耳根泛红，拽着苏晓晓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是去图书馆还书。”

这是实话。她手里确实拿着本过期三天的《时间简史》，这是她为了和许言疏有共同话题，硬着头皮从图书馆借来的科普读物——尽管她是个纯粹的文科生。

“得了吧，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苏晓晓挑眉，“不过说真的，你都暗恋人家一年了，能不能有点实际行动？每次都是‘路过’、‘偶遇’，最过分也就是在篮球场边给人送瓶水，还是托别人转交的。你能不能争气点？”

林知夏沉默地捏着书角。她何尝不想勇敢一点？但许言疏是那种站在哪里，光就打在哪里的存在。成绩好、长相好，虽然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却偏偏更让人着迷。而她呢？除了学习还不错，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最重要的是，她隐约觉得，许言疏可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两周前，她在图书馆无意间看到许言疏在一本书的借书卡上写了什么，然后又迅速合上放回书架。等他离开后，林知夏鬼使神差地找到了那本书——东野圭吾的《白夜行》。翻开借书卡，她看见许言疏的名字下面，写着一个极小的“林”字。

林？学校里姓林的人不少，光是年级里就有好几个。会是谁呢？

这个疑问像根小刺，扎在林知夏心里。她不敢问，也不敢猜，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我去还书了，你先**室吧。”林知夏在图书馆门口对苏晓晓说。

“需要我帮你制定个作战计划吗？包追到男神！”苏晓晓在她身后喊道。

林知夏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逃也似的钻进图书馆。

午后图书馆人不多，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知夏轻车熟路地走到还书处，将《时间简史》递给管理员王阿姨。

“又过期三天啦，知夏。”王阿姨笑着扫码，“这书这么难懂吗？”

“有点...”林知夏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她根本没看完，每次翻开不到十分钟必定睡着，霍根博士的著作对她而言堪比最强效安眠药。

“许言疏刚还了本《白夜行》，你俩倒是默契，一前一后。”王阿姨随口说道。

林知夏心跳漏了一拍：“许言疏...刚来过？”

“是啊，就在你进来前两分钟，往那边去了。”王阿姨指向小说区。

林知夏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走去，脚步轻得像只猫。在层层书架尽头，她果然看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许言疏正仰头在最高层找书，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有力。

她本该悄悄离开，但脚像被钉在原地。就在这时，许言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

林知夏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躲，却慌乱中撞到了身旁的书架。一本厚厚的小说从高处坠落，不偏不倚砸中她的额头。

“嘶——”她疼得蹲下身，眼泪差点飙出来。

一双白色板鞋映入眼帘。许言疏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没事吧？”他的声音比平时听起来要近得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知夏捂着额头，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疯狂摇头。

“我看看。”许言疏轻轻拉开她的手，眉头微蹙，“有点红，应该没破皮。”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林知夏能数清他长长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她的脸瞬间烧起来，连额头的疼痛都忘了。

“我、我没事！”她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许言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等眩晕感过去，林知夏才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她几乎半靠在许言疏怀里，而他的手还牢牢扶着她。

“对不起！”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后背撞上书架，又引发一阵哗啦声响。

许言疏看着她通红的脸，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你是林知夏吧？二班的。”他说。

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林知夏内心炸开一朵小烟花，表面却强装镇定：“嗯，我们是同一个物理竞赛班的。”

“我知道。”许言疏简短回应，弯腰捡起那本闯祸的书——正是他刚还的《白夜行》。

书页间飘落一张小小的借书卡。两人同时伸手去捡，指尖不经意相触。林知夏像触电般缩回手，心脏狂跳。

许言疏拾起借书卡，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表情有些微妙。

“这本书...”他欲言又止。

“我看完了！”林知夏慌忙说，尽管她根本没借过这本书。天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大概是大脑宕机后的胡言乱语。

许言疏挑眉：“你看完了？”

“嗯，很、很精彩。”她硬着头皮说，实际上她连简介都没看过。

许言疏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惊讶，又像是若有所思。他将借书卡夹回书中，递给她：“那你应该需要续借？”

林知夏懵懵地接过书，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许言疏转身离开，她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手中的《白夜行》。

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借书卡。

许言疏的名字下面，除了那个小小的“林”字，今天又多了一行新字：

“这本书我也喜欢。——林知夏”

她的笔迹？她什么时候写的？

林知夏彻底愣住了。她从未在这张借书卡上写过任何字！可那字迹，分明就是她的...

“知夏，你脸怎么这么红？”苏晓晓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抢过她手中的书，“咦？《白夜行》？你什么时候对推理小说感兴趣了？”

林知夏还处于震惊中，语无伦次：“这书...借书卡...”

苏晓晓翻开借书卡，眼睛突然瞪大：“哇！许言疏的留言！他居然主动给你写纸条！”

“什么纸条？那不是...”林知夏凑过去，果然看到在“这本书我也喜欢。——林知夏”下面，多了一行清瘦有力的字：

“周六下午三点，图书馆见。——许言疏”

苏晓晓激动地摇晃她的肩膀：“你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都约上会了！居然不告诉我！”

林知夏彻底懵了。先是有人模仿她的笔迹留言，然后是许言疏的回应和邀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字不是我写的...”她虚弱地辩解。

“得了吧，这明明就是你的字！别装啦！”苏晓晓挤眉弄眼，“周六必须去哦！我要全程跟进！”

林知夏盯着借书卡上许言疏的字迹，心跳如鼓。这会不会是...他故意的？也许他早就发现了她偷偷看他的事，所以用这种方式戏弄她？

想到这里，她的脸更烫了。但内心深处，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万一，他是认真的呢？

*

许言疏走出图书馆，在无人的转角处停下脚步，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知夏，更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白夜行》——那本他故意留下线索的书。

一个月前，他就发现那个总是“偶然”经过他们班门口的女生，会在他打球时悄悄放下矿泉水，会在物理竞赛课上假装不经意地坐在他邻座。

他原本觉得这种行为有些幼稚，直到某天，他看见林知夏在操场上喂流浪猫。阳光下，她笑得眉眼弯弯，和平时安静内敛的样子判若两人。那一刻，他的心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

于是他也开始留意她。发现她其实很爱笑，但在他面前总会变得特别拘谨；发现她文科极好，但为了物理竞赛拼命啃难懂的科普书；发现她有个小习惯，思考时会无意识咬笔帽。

渐渐地，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追随她的身影。

那张借书卡上的“林”字，确实是他写的。他本想慢慢试探，没想到今天机会来得这么突然。

当她撞上书架的那一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揉揉她额头的冲动。而当她说她也喜欢《白夜行》时，他瞬间明白了——她看到了他留下的线索，并且给出了回应。

虽然与他预想的方式不同，但结果令人满意。

许言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那是一张物理竞赛的草稿纸，背面有林知夏无意中写下的几行诗。两个月前，她落在教室，被他悄悄收起。

“我知道你所有的‘偶然’都不是偶然。”他轻声自语，将纸片小心折好放回口袋。

周六的见面，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而此刻的林知夏绝对想不到，她所以为的“模仿笔迹”，其实来自一个她从未留意过的人——许言疏最好的朋友陈浩，那个号称“全校最强笔迹模仿专家”的男生。

就在昨天，许言疏用一顿饭的代价，请陈浩完美复制了林知夏的笔迹。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然而许言疏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图书馆里，林知夏正对着借书卡发愁——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写过那句话，而这让她对周六的约会充满了忐忑。

更糟糕的是，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赴约时，却在周五放学时，无意中听到许言疏和朋友的对话：

“所以，打赌赢了？她真的上钩了？”

许言疏轻笑一声：“当然，明天就见分晓。”

林知夏如坠冰窟。原来，一切只是个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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