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那句“当儿媳妇”像一颗重磅炸弹，把接风宴的气氛炸得七零八落，也把我炸得外焦里嫩。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是在一种魂游天外的状态中度过的。陆夫人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陆斯年小时候的趣事（虽然在我听来更像是黑历史），眼神里的喜爱和期盼几乎要溢出来。陆怀明在一旁含笑附和，俨然一副“我家儿子虽然不成器但配你刚刚好”的架势。而那位当事人陆斯年，则全程用那种带着探究和势在必得的眼神锁着我，让我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云顶阁。陆斯年提出要送我，被我以“已经叫了车”为由严词拒绝。他也没坚持，只是靠在他那辆骚包的亮黄色跑车门上，冲我挥了挥手，嘴角噙着笑：“林满福，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那笑容，让我后背有点发凉。

回到陆怀明提前为我安排好的、位于公司附近高端公寓的“员工宿舍”，我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望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一天，过得可真够魔幻的。上午被开除，下午入职对家，随手“搞定”一个三年难题，晚上还被董事长夫人当面“提亲”……

这运气，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头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星耀科技的日子，可谓是天壤之别。

再没有人用异样或轻视的眼光看我。市场部总监周韬对我恭敬有加，几乎把我当成了活的许愿池，任何有点拿不准的项目，都要跑来问我一句“林顾问，您感觉这个方向怎么样？”或者“林顾问，您看这个客户我们能拿下来吗？”。开始我还觉得有点压力，后来发现，我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在这里居然出奇地好用。我说“这个方向感觉有戏”，周韬派人去跟进，十有八九能发现新的机会；我说“这个客户最近心情可能不太好，缓缓再说”，结果那边果然因为内部调整暂时冻结了所有合作。

几次下来，我在市场部的地位稳如泰山，甚至隐隐有超越周韬的趋势。连带着其他部门的负责人，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希望我能“金口玉言”一下。

我的办公桌，俨然成了星耀科技新的风水宝地。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送来各种零食、甜点、下午茶，美其名曰“给林顾问补充能量”，实则就是想“沾沾好运”。我那个“全公司最欧”的马克杯，也成了公司里的一个象征，甚至有人偷**了照片发到内部匿名群，求问同款链接。

对此，我照单全收，继续着我的“摸鱼”大业，只不过现在摸得更加名正言顺，底气十足。

唯一让我有点头疼的，就是陆斯年。

这位星耀太子爷，似乎真的把“追求我”当成了现阶段最重要的工作。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市场部，有时是抱着一大束张扬的红玫瑰，有时是提着某家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的**版甜品，有时干脆就是靠在我工位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闲聊，或者说些意味不明的骚话。

“满福，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法餐，味道不错。”

“满福，看你今天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认识个很厉害的老中医，带你去看看？”

“满福，你说咱俩这缘分是不是天注定？你一来，我们家公司就顺了，我妈还那么喜欢你……”

我对此一律采取无视、拒绝、装傻三连。

“没空。”

“谢谢，不用。”

“陆少，请叫我林顾问，或者林满福。还有，我在工作，麻烦你不要打扰我‘感觉’。”

几次碰壁之后，陆斯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被激起了好胜心，攻势愈发猛烈。他甚至开始干涉我的工作，比如强行把我从周韬的项目会议里拉走，美其名曰“带特别顾问考察市场实际需求”，结果就是开车带我去郊外兜风；或者在我正对着电脑“培养感觉”的时候，直接拔掉我的电源线，强行拉我去吃午饭。

全公司上下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乐见其成。周韬不敢管太子爷，陆怀明和陆夫人更是态度暧昧，偶尔陆夫人还会打电话给我，旁敲侧击地问我和斯年相处得怎么样，让我多包容他之类的。

我烦不胜烦，却又不好真的跟他撕破脸。毕竟，端着他家给的饭碗。

这天下午，我正对着一个海外并购案的资料“培养感觉”（其实就是发呆），陆斯年又晃悠过来了。他今天穿得倒是没那么骚包，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子痞帅的劲儿。他手里没拿花，也没提甜品，反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厚重的文件夹。

“满福，”他这次没靠得太近，把文件夹放在我桌上，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正经，“帮个忙，看看这个。”

我瞥了一眼文件夹封面——《城东新区G-07地块竞标分析报告》。

“这是什么？”

“公司下一步的重点项目。”陆斯年拉了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长腿随意地支着，“城东新区是**未来五年重点开发区域，G-07是其中的核心地块，位置绝佳，潜力巨大。盯着这块肥肉的人不少，启明科技也是其中之一。”

听到“启明科技”四个字，我的耳朵下意识动了动。

陆斯年注意到了我的细微反应，嘴角一勾：“听说，你就是从启明被王烨那家伙赶出来的？”

我哼了一声，没接话。

“王烨那人，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精英主义，其实根本不懂国内市场的弯弯绕绕。”陆斯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他肯定觉得这种竞标，靠的就是冰冷的数据和完美的方案。”

他翻开文件夹，指着里面复杂的数据分析和规划图：“我们公司的分析团队熬了几个通宵，做了十几套方案，测算了几百个数据模型。但是，这种级别的竞标，有时候数据只是一方面，运气……或者说，直觉，也很重要。”他看向我，眼神灼灼，“这块地，我们志在必得。满福，你感觉，我们中标的机会大吗？或者说，你觉得我们哪套方案胜算更高？”

我低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纸。说真的，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那些曲线、表格、建筑模型在我眼里跟天书差不多。

但当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浮上我的心头。

我伸出食指，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直接点在了报告书的某一页，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位于地块边缘区域的规划示意图上。那片区域在分析团队的建议里，属于“潜力一般，需后期培育”的类型。

“这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笃定，“感觉……应该是这里。”

陆斯年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我手指点住的地方，眉头紧紧皱起：“这里？边缘区？满福，你确定？分析团队的主流意见是集中资源争夺核心区A区和B区，那里的商业价值和回报率最高。”

我收回手，拿起我的幸运马克杯喝了一口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懒散：“不确定啊。我就是感觉。爱信不信。”

陆斯年盯着那份报告，又抬头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怀疑。毕竟，这关乎数亿甚至数十亿的投资，和我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合同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让他放弃成熟的数据模型和分析团队的意见，去相信一个女孩毫无根据的“感觉”，这太疯狂了。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合上文件夹，拿起手机，走到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我隐约听到他压低了声音在吩咐：“……对，G-07地块……调整投标重点……对，优先级改成……对，就是边缘区C区……别问为什么！按我说的做！”

等他打完电话回来，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了，里面掺杂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残余的怀疑，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被我的“运气”或者说“邪门”所震慑住的探究。

“林满福，”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语气带着点破釜沉舟，“我这次可是把宝全压在你身上了。要是输了，我爸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哦，那你可以提前准备好跑路。”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瞪了我半天，最后居然气笑了：“行，你狠！”

……

城东新区G-07地块的竞标会，在市公共资源交易中心隆重举行。

这种级别的竞标，吸引了全市乃至全国地产界和科技圈（因为涉及智慧城市配套）的目光。竞标大厅里座无虚席，各家公司的代表西装革履，严阵以待，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陆怀明亲自带队，周韬等核心高管悉数到场，我和陆斯年也跟在队伍里。我依旧穿着我舒服的卫衣和牛仔裤，在一群正装人士中显得格格不入。

进场的时候，我们恰好与启明科技的团队狭路相逢。

王烨走在最前面，一身熨帖的意大利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冽而自信。他身后跟着的，是启明科技最精锐的市场和分析团队。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在看到我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错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冰冷。

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我入职星耀的消息。

“陆董，好久不见。”王烨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淡，但他的视线却若有若无地钉在我身上，“看来星耀最近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才了，连这种被正规公司清退、只会搞歪门邪道的员工都当个宝。”

这话可谓刻薄至极。星耀这边的人脸色都沉了下来，陆斯年更是当场就要发作，被他父亲用眼神制止了。

陆怀明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儒雅的笑容，语气不疾不徐：“王总说笑了。人才与否，关键看能否创造价值。满福来星耀虽然时间不长，但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倒是王总，有时候太过迷信数据和规则，反而容易错过真正的珍宝啊。”

他这话绵里藏针，直接戳中了王烨开除我的事。

王烨脸色一寒，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是吗？那就预祝星耀……靠着你们的‘珍宝’，今天能有所斩获了。不过，竞标场上看的是实力和方案，不是运气。”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靠装神弄鬼，走不远。”

说完，他不再给我们回应的机会，带着启明团队，昂首阔步走进了竞标大厅。

陆斯年气得牙痒痒，在我耳边低吼：“妈的，看他那副嘴脸！满福，今天一定要让他好看！”

我掏了掏耳朵，没说话。心里却也有点莫名的火气。王烨这家伙，还是这么讨厌。

竞标会按流程进行。各家公司的代表依次上台，陈述自己的方案，展示数据模型，描绘宏伟蓝图。启明科技是第三个上台的，王烨亲自陈述。他的演讲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方案看起来完美无缺，尤其是对核心区A、B区域的规划和价值挖掘，赢得了台下不少评委的微微颔首。

轮到星耀科技时，上台陈述的是周韬。当大屏幕上打出星耀科技的重点规划区域——竟然是之前不被看好的边缘区C区时，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哗然！

就连评委席上的专家们，也露出了诧异和不解的表情。

王烨坐在启明科技的区域，侧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找到我，那眼神里的讥讽几乎要化为实质，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们相信的‘运气’？愚蠢！”

周韬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按照调整后的方案进行陈述，尽量挖掘C区的潜力和独特优势。但显然，台下质疑的目光并未减少。

陆斯年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时不时地瞥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询问。

我则全程低着头……在玩消消乐。这种冗长的会议实在太无聊了，还不如玩游戏有意思。至于结果？我都“感觉”过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终于，所有公司陈述完毕，进入了最紧张**的唱标环节。

工作人员抱着密封的标书箱上台，在公证人员的监督下，开始逐一拆封，唱出各家公司对G-07地块的报价和核心承诺。

一家，两家，三家……报价都在预估范围内，竞争异常激烈。

当唱到启明科技时，报价一出，全场又是一阵低呼！他们的报价和配套承诺，精准地卡在了一个极其刁钻的位置，显示出他们对核心区志在必得的决心，也展现了他们分析团队的老辣。王烨的嘴角，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弧度。

接着，唱到了星耀科技。

当工作人员念出星耀科技关于G-07地块C区的最终报价和一项特殊的、关于打造“低成本创新创业孵化带”的配套承诺时——

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下一秒，评委席上，那位一直沉默寡言、头发花白的首席专家，猛地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狂喜的表情？！

他甚至不顾场合，直接拿过话筒，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星耀科技！请重复一遍你们对C区的定位和配套承诺！”

周韬赶紧起身，又清晰地阐述了一遍。

老专家连连点头，对着话筒，声音传遍整个会场：“太好了！真是……没想到！我们评审组内部一直在争议，认为单纯开发高价值的A、B区可能会导致新区发展失衡，缺乏活力和可持续性！**层面其实一直希望有企业能关注并盘活C区这类边缘地带，打造差异化、普惠性的创新生态！只是之前的政策指引并未明确！星耀科技的这个方案，完全契合了我们未公开的深层规划意图！这才是真正具有社会责任感和发展眼光的方案！”

他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契合了未公开的深层规划意图？！社会责任感和发展眼光？！

也就是说，星耀科技歪打正着，或者说……精准无比地，踩中了**最希望看到的那个点！而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争夺核心区、追求极致商业利益的启明科技，以及其他公司，反而落入了窠臼！

王烨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站起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骇然！他死死地盯着星耀科技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依旧在低头玩消消乐、对周围惊天逆转毫无所觉的我！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崩塌般的动摇和……一丝惊惧。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会是C区？！那个林满福……她怎么可能知道连他们最顶尖的分析团队都无法探知的**深层规划？！

这已经不是运气好能解释的了！

陆斯年已经从极度的焦虑变成了极度的狂喜，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声音都在发抖：“满福！中了！我们中了！你听到了吗？！C区！真的是C区！你太神了！！”

我这才慢悠悠地按掉手机屏幕，抬起头，打了个哈欠：“哦，中了啊。那就好，可以回去补觉了。”

我的反应平静得近乎诡异，与周围沸腾、震惊、难以置信的氛围形成了极其荒诞的对比。

王烨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雕像，脸色灰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带着敬佩看向他的目光，此刻都充满了同情、嘲笑，以及对他之前那番“靠实力不靠运气”言论的无情反讽。

他看着被星耀众人簇拥着、一脸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的我，看着陆斯年激动地恨不得把我抱起来转圈的样子，看着陆怀明那欣慰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股冰冷的、名为后悔和恐慌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好像……真的亲手放走了一个……不得了的存在。

而此刻，这个不得了的存在，正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心里唯一的念头是：

这竞标会也太久了，都快错过我的下午茶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