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都知道，高三一班的周驰和陆衍是死对头。这种“不对付”根植于血脉，刻进了骨子里，

体现在附中校园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比如现在，距离下午第一节物理课还有十分钟，

空旷的操场上，两条人影正以一种近乎玩命的速度从东西两个入口同时冲进教学楼大门，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踏出激烈的回响，目标直指三楼教室那扇敞开的门。跑在前面的周驰，

额发被风带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总是带着点桀骜不耐的眼。他甚至有余力侧头，

对着身后仅落后半个身位的陆衍扯出一个挑衅的笑，牙尖白得晃眼。陆衍没说话，薄唇紧抿，

眼神沉静，只是骤然发力，长腿迈开的幅度加大，几步之间，两人几乎齐头并进。“让让！

好狗不挡道！”周驰气息有点急，话却不肯饶人。陆衍嗤笑一声：“腿短就承认，废话真多。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伸手去抓门框。指尖几乎同时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框，

身体不可避免地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谁也不肯相让，

手肘、肩膀都成了无声交锋的武器，挤在不算宽敞的门框里，僵持不下。

最后是刺耳的上课**解救了这扇岌岌可危的门。物理老师抱着教案慢悠悠地走上讲台，

看着门口两个衣衫微乱、气息不匀，却还互相用眼神厮杀的少年，

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俩属斗鸡的？每次上课都来这么一出，不累？”全班同学低头窃笑，

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周驰和陆衍的战争，遍布校园。考场上是分数咬得死紧的榜首之争，

运动会上是拼到力竭也要压对方一头的单项对抗，就连食堂里最后一块品相完美的糖醋排骨，

都能引发一场没有硝烟的抢位大战。他们是附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是论坛热帖里经久不衰的“一生之敌”。然而，只有周驰自己知道，最近有些东西不对劲。

比如，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法控制地关注陆衍。不是那种寻找弱点的观察，

而是……陆衍做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跑步后汗湿的鬓角，

甚至是他和别人说话时那副疏离冷淡的侧脸，都像带着钩子，时不时就拽走他的注意力。

更让他心烦的是，上周五的篮球赛。那是一场年级友谊赛，节奏激烈。周驰带球突破，

起跳上篮的瞬间，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后栽去。电光石火间，

离他最近的陆衍竟然扔掉了到手的机会球，猛地跨步上前，手臂一揽，

硬生生将他半抱半拽地捞了回来。冲击力让两人一起踉跄了几步，

周驰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陆衍怀里。那一刻，

周遭所有的欢呼、哨音、球鞋摩擦地板的声响都模糊远去，

周驰清晰地感觉到陆衍箍在他腰侧的手臂力量，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隔着薄薄球衣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灼热体温，

还有耳边那一瞬间急促滚烫的呼吸。陆衍很快就松开了手，

仿佛只是顺手扶了一把不相干的人，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甚至还带着点嫌弃地拍了拍手。周驰也立刻弹开，嘴上说着“用不着你假好心”，

心跳却失控地擂了好几分钟，那股被触碰过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

久久残留着异样的感觉。从那天起，有些事情似乎彻底脱轨了。他开始做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不再是互相挥拳，而是陆衍靠近的脸，是楼梯间里昏暗的光线，

是那种让人窒息的、无声的靠近。周驰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搅得心烦意乱，

他把它归结为“对手的异常举动带来的困扰”，并且单方面决定，

必须找陆衍问清楚——那天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机会在一个周五放学的傍晚出现。

教学楼里的人差不多走空了，夕阳把走廊染成一片暖橙色。

周驰知道陆衍通常会在教室多留半小时自习，他拎着书包，径直走向一班的教室。

后门虚掩着，他正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人声。是陆衍，

还有一个陌生的、带着点怯懦的男声。“……陆衍，我……我喜欢你很久了。这个，

请你收下……”周驰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莫名其妙地一紧。他透过门缝，

看到那个矮一级的学弟，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涨红着脸，递到陆衍面前。

陆衍背对着门口，身影挺拔而冷漠。他没有接那封信，只是沉默着，那种沉默像是有重量，

压得门口的学弟头越来越低。就在周驰以为陆衍会直接拒绝或者干脆无视的时候，

他却听到陆衍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近乎温和，

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引导意味的声音开口：“喜欢？”学弟猛地点头。陆衍似乎轻笑了一下，

很轻，转瞬即逝。“那你知不知道，隔壁二班的周驰，”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又像是在故意强调，“就是那个总跟我打架的——他好像，也喜欢收到这种东西。

”学弟愣住了，门口的周驰也愣住了。陆衍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替他解围？

还是……把他周驰当成什么挡箭牌，或者是什么收容“垃圾”的回收站？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烧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教室里的学弟最终讪讪地离开了，

背影仓惶。周驰猛地一把推开门，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陆衍正站在窗边，闻声回头，看到是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他在外面。

“**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周驰几个大步跨到他面前，胸口因怒气而起伏，

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刺穿，“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做主了？还是你觉得，

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都可以往我这儿推？”陆衍静静地看着他，

夕阳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深色的眼睛里情绪难辨。

他没有回答周驰的质问，反而往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近到周驰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微弱气流。

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又来了。“那你呢？”陆衍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站在外面偷听，又是想干什么？”周驰被他问得一噎，

气势却不肯输：“少转移话题！陆衍，我警告你，我的事，你少他妈掺和！”他说着，

伸手想推开陆衍，手腕却被对方精准地一把攥住。陆衍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滚烫，

紧紧箍着他的腕骨。挣扎间，周驰的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

夹杂着几张零散的试卷。而最刺眼的，是那个躺在一堆杂物里的、粉红色的信封。

周驰的动作僵住了。那是昨天不知哪个女生塞进他课桌的，他看都没看就随手塞进了书包，

准备带出去扔掉。陆衍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封信上，他眼神倏地一暗，

周驰甚至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带着一种几乎要捏碎骨头的狠劲。

“看来，”陆衍抬起眼，视线重新锁住周驰，那里面像是结了冰，又像是燃着火，

“你很受欢迎啊，周驰。”他弯腰，用空着的那只手捡起了那封粉色的情书，指尖捏着，

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还给我！”周驰去抢。陆衍却轻易地避开了他的手，

将那封信举到两人之间，声音冷得掉冰渣：“这么紧张？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关你屁事！扔了也不行？”“行，怎么不行。”陆衍扯了扯嘴角，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不过，在扔掉之前，你不如先看看这个。”他松开周驰的手腕，

转而从自己校服内侧的口袋里，

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纸。那纸张的质地和颜色，

和周驰之前收到过的任何一封情书都不同，更朴素，也更……陈旧。陆衍将那张纸展开，

递到周驰眼前。周驰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封信。一封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信。

高一下学期，他同样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它。没有署名，

字迹是那种刻意改变的、歪歪扭扭的样子。信里的内容大胆又直白，

诉说着对他这个“死对头”隐秘而炙热的关注与情感。最让他印象深刻，

乃至感到被羞辱的是，信的末尾，明明白白地写着——“给周驰。”然后是落款：“陆衍。

”当时他看到这封信时的震惊、荒谬和被戏弄的怒火，至今记忆犹新。

他认定了这是陆衍对他的一种新型挑衅和侮辱，用一种他最厌恶的方式。他把信揉成一团，

狠狠砸在陆衍身上，换来的是陆衍冷漠的一瞥和一句“无聊”。从此，

他们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可现在，陆衍竟然把这封“罪证”保留至今，甚至还随身带着？

“**什么意思？”周驰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混乱而有些发哑，“把这玩意儿拿出来，

是想提醒我你有多**？”陆衍没有理会他的暴怒，只是用指尖，轻轻点在了那封信末尾，

落款“陆衍”两个字旁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用铅笔轻轻写下，

几乎要被擦掉的字母——“&ZhouChi”。周驰的呼吸猛地一窒。

&ZhouChi……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名字，

中间连着那个意味无穷的符号。不是“给周驰，来自陆衍”。而是……“陆衍&周驰”。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然后在他眼前轰然倒塌，又在一片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