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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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昭昭......”我听见有人唤我,原是那位年轻公子醒了,

我连忙过去伸手想要扶他,却被推开了,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元晋实在失礼,

敢问姑娘芳名?”他忙作揖连说失礼失礼,我觉着这人实在无趣,原以为是个通灵术士,

不成想竟是个迂腐书生。“姓成,单名昭字。”他表现的疏离,我也不好太亲近,

替他倒了杯温茶,草草包扎了左肩就离开了。他的伤有些严重一时也恢复不了,

闲来无事就帮我做做活儿。后来才知道救他的时候他唤的“昭昭”不是我,乃是他的亡妻,

巧的是我同他的亡妻有七八分相似,闺名也是昭昭。“你唤我昭昭时,

我以为你有什么通灵的本事。”我朝他打趣,他淡淡一笑并不作答。他虽话少,

这几天茶余饭后我们也聊了不少。“我今日去把那制好的葛根送去吴掌柜那里,

其余的散货要在集市里卖了。你记着把那些前草药晒了再收回来,不要太早不要太晚,

最近露重你身子又如此单薄,不免受寒凉之苦。”元晋点点头,应允下来。

在集市站了一上午,卖得几两碎银子,心情大好,称了几斤猪肉,又买了些青菜果子。

背着竹篓回到院子,刚走到院子前,便看到一抹素白在竹林中格外突出。他在练剑,

剑式并不凌厉,身法却极快,一阵风从我身边带过,一把剑便定在了我身后的小竹门上。

元晋朝我走来,他穿着一身荷花墨叶的袍子,长发随意散着,眼底一片潋滟,

显得愈发清俊无双。他拔出木剑插入剑鞘,用冰凉的手牵起我,我看着他的墨发如锦如缎,

脑中思绪放空。“小元,我问你两个问题。”他停下来等我,面露欣喜,他这般,

倒叫我有点不太好意思问他了。“你的头发是用何种……”我还没说完,他脸色郁郁,

转过头打算走了,我急忙跟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袖。“我可否见过你?

”我在村子里待了很久,不知道那些个城里公子是不是喜欢说这个同姑娘搭话。

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扯走了自己的袍子,冷声说了句不曾。“你问了我两个问题,

我问你一个可以吗?”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认真地问我,被他这样一问,怔怔地点点头。

“你为何梳着发髻?”在大梁,成婚女子要梳发髻,未婚配的女子可以散发。

我想他是好奇问的,未见夫君又梳着妇人发髻,着实让人觉得怪异。

“我夫君三年前去泉州的路上遇到山匪亡故了。”我垂着眉,小心地隐去了泪意,

不敢去看元晋。“失敬,在下给…夫人赔个不是。”他不知我夫家姓名,只好掠去了,

恭恭敬敬地作揖,将茶盏推到了我面前。我没顾着看他的情绪,只是陶醉在白毫的香气里,

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了白毫,今日精神颇佳,自己到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煮茶去了。

“我同夫君之间总是恩大于情的。”我又想起了他,只觉得惋惜。抿了一口清茶,

敛下愁绪余留惋惜,氤氲的水汽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又似乎看到他眼底暗流涌动。

“今日的茶不错。”水汽渐渐散了,起了一阵小风,几瓣梨花落在他刚刚束发的银冠上,

面容皎洁明丽一点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我抿了抿嘴角余留的茶香,涌起一股熟悉之感。

“嗯,甚好。”茶苦丝丝布满舌尖,继而是回甘后的缕缕清甜。二“有什么症状吗?

”我号完脉之后按照着往常的步骤问他。“还是咳的厉害。”我见他唇色苍白,面容枯槁,

约是病久了,需得好好调理。我写好药方,不等我再看看,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就拿走了药方,

我抬头一瞧,他正拿着方子在配药。今日病人不多,来的都是村子里的,算是相知相熟。

“今日成大夫处来了个俊俏药童,倒是顾不上我们这些个病人了。”我赶忙收了神,

说了一句:“约是我运气好,医了个贵公子呢。”我见他身子一僵,又继续抓药了。

“大梁又吃了败仗,不知道又要把哪个公主嫁出去和亲呢”几个男子路过药馆,调笑个不停,

我看向元晋,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我在山脚下做大夫,此处本是是人稀之地,但因村镇相连,

还是有一些人来病。因有时付不起诊费,也就把几文钱免了,

偶尔自己制药卖点药材贴补家用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不过,今日这话倒说的我脸上一红,

后来几日我也没再瞧他。晚上他心情大好,头次做了小菜,打了一些酒。

伴着零碎的星子和明月饮酒,倒真添了几分趣味。他有意想灌我些酒,却比我先喝得醉些,

我自顾又喝了些。我醒来时只记得零星片段大抵说了什么,谈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抵是问了酒在哪里打的,他说是在后院挖的,我依稀记得那是坛女儿红,

我对着他的眼睛打了一拳,之后什么我都不大记得了。已经是晌午了。四下寻不见他,

院子里的草药已经晒好了,篓子却不见了。后山的路崎岖难行,前几日下了雨又阴了几天,

仍是泥泞难行。今日采的采药倒是不难寻,只是山路泥泞难走。

顺着泥土一点点把药材挖出来,我正欲放进药篓里,却踩滑了一步,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撞上了一块石头上。我迷迷糊糊醒来,正傍着一块大石头边上,头上一阵刺痛让我清醒过来。

摸摸自己的额头上早已干了的血迹,扶着石头站了起来,四处寻了根树枝慢慢往前走,

谁料脚下一滑,意识又模糊了。再次醒来时我已回到了竹屋,元晋坐在房里木凳直直地看我,

我正要起身,疼的龇牙咧嘴,他连忙过来扶我,我却看见他眼底隐隐敛着怒气。我摸摸额头,

他递了铜镜过来。扭曲的镜像里的的女人面色苍白,瞧着一边的药碗,又看那一圈白布,

隐隐在伤口处渗出血迹,眉骨上的小坑让我的心上一颤。他敛着心里的怒气,

平静的问我:“为什么不回来?”三我是大梁长公主阮昭,我的妹妹叫阮成昭。

我们出生在满月的夜晚,万里无云亦无星。母后诞下我们之后,身子愈发虚弱,

因而常年养着。父皇对我们并无太多关心,他极少来看母后,对我们亦是冷淡的。

我初见元晋那年,母后病故。母后病得极重,我和成昭跪在榻前,

她陷入昏迷前一直让我请父皇来。成昭跪在我的旁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长姐,

我们去求求父皇吧。”父皇不上朝已有五年零三个月,阁中八个顾命大臣,

要求也只能求他们了。看着被风撩动的纱帐,望见一道白光将夜幕劈开,

轰隆隆的雷声大几乎将天空震裂,而光束一次次撕开夜幕,暴风大雨的寒意从正殿冲入,

窗外母后极为喜爱的梨花被打落一地,我听见自己极淡的声音说好。我与成昭跪在殿外,

父皇迟迟未召见。他的吼声回荡在大殿内外,风雨声渐渐小了,那生冷的声音一直不曾停下。

妹妹未支撑到父皇召见我们,便直直倒在了殿前。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母后病危,

秧怡有恙,儿臣请求见父皇一面。”我伏在地上,殿内并未传召,

掌心和膝上的疼痛渐渐笼上了心头,但终究是敌不过内心的寒意。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我侧眸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身着白色的袍子,许是刚从殿外进来的缘故,

身上卷着一股浓浓的梨花香。那不是父皇,我却还留着一丝希望。“公主恕臣冒犯。

”我抬头看那白衣男子,眼眸深邃双眉细长,我不再看他,

行了大礼重重地磕在殿上说:“母后危在旦夕,请父皇去见母后一面。

”额头重重在白玉台磕下,一次又一次,雨水中染着红色,

顺着蟠龙纹留下白玉阶……四成昭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落入她眼里的人却是元晋。

元晋站在门边,拘着礼没有朝这边望一眼,我安抚好妹妹,送元晋离开。

撞上了慌慌忙忙的小太监,同我说皇后娘娘薨了。我摇摇晃晃,一时竟站不稳,

元晋扶着我坐在了荷花池边。池上的水异常清冽,能看见底下的淤泥,

而中层还活动着浑浊的泥水。池中的芙蕖亭亭植于池中,粉色的花瓣温柔洁净。

“你说这像不像宫里的日子。”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是远处别人在说话。

我看着那池清澈的池水,一点点靠近水面想看的更清楚些首先感觉到鼻尖湿湿凉凉的,

我的眼睛已经离水面很近了,猛的被一股力扯开。被拉开狠狠跌坐在地上,

静静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他诚惶诚恐地拱手:“恕臣冒犯。”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恭敬地想扶起我。“何谈宽恕。”地上还有一摊水,旁边也有一些水渍,

他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坐下了,我瞧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也笑不出来。“你是天家重臣,

我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公主,我谢过你。”我讲完这番话后,他还未来得及应答,

偏殿口明黄色的身影刺目,片刻前那一摔实在是疼,我被元晋扶向坤和宫正殿走去。

我跪在榻前,而元晋立在帐后。我第一次在父皇眼里看到哀伤,可他的脸上仍然是平静的,

我不管,只将那认为成他太过悲伤。父皇坐在榻前,拉着母后冰冷的手说:“阿熙啊,

我娶你那年你不过及笄,那时外戚干政,蛮夷在南方作乱,朝纲未定。

你说陪我共赢天下……”他浑浊的眼里流出眼泪,哭的太厉害似乎话都说不全了。

“你起来啊,不是说要陪我千年万年吗?你说你不相信弘儿为人所害,可我又何曾相信呢?

可为了天下,为了这……我终究是欠了你”榻上的人脸色灰白了,身体也冰了,

终是不能再回应他一句了。帝王的容颜并不苍老,可鬓边生出丝丝白发。

我从未认真看过这个薄情严肃的男子,只因他是天子便心生胆怯。

想起母后曾给我讲过的秦慈将军的故事,原是做戏做久了就成了真。认真打量着我的爹爹,

却是十分陌生。向母后磕了三次头,起身离开了寝殿,元晋跟在我身后不言语半分。

短短几日,天下就变了。五皇后故去,皇帝便开始准备封后事宜。太子及新后发动函门之变,

太子兵败,皇后囚于铜花台,废为庶人,非诏不得入,非死不得出。受连坐之罪,

被秋后问斩,母家数人流徙三千里永不召回。宫中先皇后与端弘太子之死被连带查出,

皆是废后所为。至此,废后赐死。永成三十年,皇帝驾崩。三皇子泽贤继位,号顺颐。

追先皇后为孝仁顺安康慈皇后。新皇登基那日,我见到了元晋,成昭也见到了元晋。

我那日见到的元晋,一身绛紫色官袍,手执玉笏,帽冠缀白玉,威风凛凛。

他远远地站在那里,似乎是感受到了注视,便直直的撞上了我的目光,我一时哑然,

低着头继续观礼。偷偷出宫那日,成昭还在病中。想为父皇母后放一盏花灯,

泽贤哥哥念着我,就给了块令牌,我换了服饰打算出宫去。正巧碰上了元晋的马车,

不等我解释将我拉进了角落,也不让我发出半点声音。

过了一时半刻走了一条街他便不再捂着我的嘴,我看着他严肃的模样笑出了声。他也不恼,

一双黑色的眼睛沉沉的看我,不露半分光彩,但也有几分真挚。我摸着身上的一个香囊,

顺手放进他手里,打趣道:“我妹妹瞧上了你,她等着你的信儿。你可收好了,

这可是她的一番心意。”他死死捏着那香包,眼眸本就黯淡此时连半分光彩都没有了,

就连那一点点真挚的欣喜都化作了死寂。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胸口中一片片冰流激荡。

“你且收着,来日给我个准信儿。”他有些心不在焉,还是收下了。“你这趟来做什么?

”元晋收好了香包,又严肃地问我。夜市里喧闹,都是些未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看你来了,带你看些新鲜物什”我掀起小帘,耍戏的,烟火的,卖天灯的,倒是各有特色。

“公主若是喜欢,臣便搜罗至府中,供公主玩乐。”我剪了灯芯,元晋取了一个火折子点燃。

马车中有了些许亮光,他规规矩矩地坐着,拿着一本诗集就着烛光看。

烛火明明灭灭地映在他脸上,我瞧得不真切。“不必,我不爱这些东西。

古书中那柄湛卢倒是深得我心。”那把长剑据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难寻,难寻。

”他放下诗集,先一步下了马车,又在马车边上候着。我拉着衣摆,

抬头看见了牌匾上元府二字。沐浴焚香后,换了轻便的衣服。随着嬷嬷到了大堂,

元家人齐齐跪在堂中。轻纱软帐中有淡淡的沉香,堂上挂着一幅焦骨牡丹图,

墨色的牡丹迎风开着,柔中带韧,妖中带傲。我只是唤他们起来,扶着元父入了上座。

一顿饭吃下来并不轻松,我对此种严肃沉闷的氛围厌烦,却无可奈何。我先离了席,

遣了一众仆从,独自入了厢房。将白日里戴的头饰放进箧里,不知何时窗子被吹开了,

隐有人的脚步声,我脱了丝履轻声走过去。元晋忽地探出头来,我猛地一惊,躲在了墙后。

我心中微怒,却见他将窗子合上了。我索性将窗子推开了,这一下碰红了他的鼻子,

他却不卑不亢低着眉眼说:“恕臣无礼,冲撞了公主。

”他这副模样我倒觉得无趣:“这便是你说的君臣礼。”“臣奉圣命带公主夜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