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合拢,世界被分割成两个部分。
门外是尚未平息的骚动,门内是令人窒息的静谧。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落地窗,像是无数只手指在玻璃上焦急地叩击。
书房里,雪松木与旧皮革的气息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每一件摆设都透着精心计算过的品味与距离感。
郭城宇走向吧台的脚步不疾不徐,水晶杯相碰的声音清脆得像是在测量这寂静的深度。
他倒了两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漾出诱人的光泽。
"驰骋。"
他背对着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份早已拟好的合同。
"二十五岁。前'野狼'特别行动组尖兵,代号'孤狼'。"
驰骋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三年前,境外'黑鸢'行动失败,除你与王铮外,全员殉国。"
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剖开那些被时间勉强封存的记忆。
书房里只剩下雨声,和郭城宇冷静得近乎残忍的叙述。
"王铮被列为失踪人员,而你——"
郭城宇终于转身,将其中一杯酒推至茶几对面,"因重伤退役,档案封存。"
驰骋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浸透的雕像。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滑落,在那块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郭城宇指间——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哪来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郭城宇轻轻晃动着酒杯,冰块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在这个世界上,信息是最硬的通货。"
他踱步上前,在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它,而且我知道的,远比你档案里记载的要多。"
"说。"
"商业社会讲究等价交换。"
郭城宇微微倾身,"我提供线索,你提供保护,直到我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空气仿佛凝固了。
雨声更急了。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
郭城宇摊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舞台上,"门就在那里,你可以继续像过去三年一样,在黑暗里摸索,或者——"
他刻意停顿,"赌一把,赌我的信誉,赌我手里的情报值得你暂时低头。"
赌。
这个字在驰骋的胸腔里回荡。
三年来,他的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堵伯。
赌下一个线索是真的,赌王铮还活着,赌自己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找到那一线微光。
现在,光就在眼前。
哪怕握着光源的,可能是深渊本身。
"期限。"
"直到麻烦清除。"
郭城宇的眼镜片上反射着细碎的光,"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接受我的......合理指令。"
"我要先验货。"
郭城宇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
他拿起平板,轻点几下,转向驰骋。
画面很模糊,是一个东南亚风格的港口。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低头登船。
像素粗糙,但那个侧影的轮廓,那个耳后即使在这种画质下依然隐约可辨的弯月形疤痕。
驰骋的呼吸停滞了。
是王铮。
他绝不会认错。
那个疤痕,是年少时一场意外留下的印记,曾被他笑话像个月牙。
"八个月前,缅泰边境的私人港口。"
郭城宇的声音平静无波,"他还活着,行动似乎不受限制,登上的船属于'蝮蛇',一个活跃在金三角的私人武装运输公司。"
信息像炸弹般在驰骋脑中炸开。
活着。
在金三角。
与私人武装有关。
无数疑问疯狂涌现,但郭城宇已经收回了平板。
"这是定金,更多信息,他为什么在那里,为谁工作,现在是否安全,需要你用接下来的服务来换取。"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雨声敲打着神经。
驰骋站在抉择的十字路口。
一边是延续了三年的徒劳寻找,一边是与魔鬼做交易。
他痛恨被胁迫。
但那张模糊的照片,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绳索。
他缓缓抬眼,所有的情绪被压缩成极致的冰冷。
"规矩,只说一次。"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一,我负责你的安全,不参与你的生意。
二,执行方式由我决定,你可以提要求,不能干涉方法。
三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如果你用假情报骗我,或是隐瞒关键信息......"
未尽的话语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郭城宇笑了。
那是一个猎手终于捕获心仪猎物时的微笑。
"成交。"他举起酒杯。
"合作愉快,我的......'利刃'。"
驰骋没有碰杯。
他转身望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像一片模糊的光海。
一场以秘密为筹码的危险游戏,在这一刻正式开启。
他知道,从此刻起,他不再只是为自己而活的孤狼,他成了别人棋盘上最锋利的那颗棋子。
而郭城宇凝视着那个挺拔而孤绝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
驯服这头孤狼的过程,应该会很有趣。
至于在扫清障碍之后,这把过于锋利的刀该如何处置......
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