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夜,是一头披着霓虹外衣的贪婪巨兽。
“云巅”会所便是它衔在嘴边的一颗明珠,悬浮于半山,用璀璨的光芒宣告着内部的奢华与阶级。
然而,光越亮,其下滋生的阴影便越发浓重。
郭城宇斜倚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手中香槟的金色气泡,正无声映照着山下那条蜿蜒流淌的光之河流。
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是他在这个名利场中游刃有余的铠甲。
只是,那副精致的金丝眼镜后,一双温润的眼眸深处,藏着的不是沉醉,而是冰冷的计算。
他知道,这场以他为核心的庆功宴,实则是一场他为“某些人”精心搭建的舞台。
“郭总,城西那块地,我们宏远实业可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
一个顶着啤酒肚的男人凑近,言语是敬语,眼神却带着狩猎般的试探。
郭城宇优雅转身,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温和:“张总,商场的魅力,不就在于这‘各凭本事’的未知么?”
他话音轻落,异变陡生!
“啪——!”
整个会所的灯光应声而灭,绝对的黑暗如巨掌般猛然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女人的尖叫、酒杯碎裂的脆响、桌椅的碰撞声……
瞬间将优雅的乐章撕扯成混乱的交响。
来了。
郭城宇在黑暗中,唇角几不可察地一扬。
他精准地捕捉到身后那几道不同于慌乱人群的、带着杀意的脚步声,正快速逼近。
他顺势而为,像是被惊恐的人潮推搡着,退向了早已选定的舞台——空旷的露台。
清冷的月光,成为此刻唯一的光源,残忍地照亮了尾随而至的三道黑影,以及他们手中那三把吞吐着寒芒的匕首。
“郭总,”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
“有人出了个好价钱,想借您一条腿用用。”
郭城宇的后背已贴上冰冷的栏杆,退无可退。
可他竟抬手,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真诚的惋惜:
“只买一条腿?看来我得罪的这位朋友,预算不太充足。”
他那过分的镇定,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让三名杀手明显一愣。
就是现在!
一道比黑暗本身更纯粹的身影,从露台上方装饰用的罗马柱顶轰然坠下!
动作迅如闪电,落地点尘不惊,精准地卡在了郭城宇与杀手之间。
没有警告,没有废话。
他本身就是最直接的暴力宣言。
咔嚓!
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混合着杀手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手腕已呈诡异的九十度弯折,匕首“当啷”落地。
另外两人瞳孔猛缩,意识到目标扎手,同时从两侧扑上!那黑影却动若脱兔,侧身、格挡、出拳,动作流畅得如同经过千次计算的精密机械。
第二记闷响,是肋骨断裂的声音,第二个人像被抽掉骨头般软倒在地。
最后一人眼见不妙,狗急跳墙,匕首闪着寒光直刺郭城宇心口,意图挟持人质。
那黑影喉间终于滚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不屑的冷哼。
长腿如鞭,携着千钧之力侧踢而出,后发先至!
“呃啊——!”
膝盖骨碎裂的声响格外刺耳,最后一名杀手抱着彻底扭曲变形的腿,发出了骇人的嚎叫。
从黑暗降临到战斗终结,不过短短二三十秒。
月光如水,终于慷慨地照亮了这位不速之客。
一身简单的黑色战术裤和紧身T恤,勾勒出他每一块饱含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刚刚饮血归鞘的凶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硝烟与野性。
他的脸部轮廓如斧凿刀刻,眉眼深邃,紧抿的薄唇像一条冰冷的直线,写满了生人勿近。
最慑人的,是那双在月光下呈现出浅琥珀色的眼睛——此刻,里面翻涌着的,是未散的、纯粹属于荒原狼王的凶戾与冰冷。
他甚至没有低头瞥一眼脚下的残兵败将,那冰冷的目光如实质的冰锥,越过空间,直直刺向郭城宇。
四目相对的刹那,郭城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欣赏,与一种名为“占有”的欲望,在胸腔里疯狂嘶吼。
就是他。
驰骋。他耗费无数心力寻觅的,这世间最锋利、最趁手的那把刀。
会所的灯光在此时骤然恢复,大厅方向的喧嚣与保安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助理带着人迅速冲上露台,训练有素地开始处理残局。
郭城宇却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隔音罩中。
他穿过纷乱的人群,一步步走向那个名为驰骋的男人。
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条昂贵的丝质手帕,动作优雅地递了过去,声音是无可挑剔的温和:
“手,需要擦一下吗?”
驰骋的右手指关节处,沾染了一抹不属于他的暗红血迹。
他没有接,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冷冷地看着郭城宇,仿佛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郭城宇从容地收回手帕,脸上绽放出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开门见山:“你的身手,令人惊叹。
我是郭城宇,正式邀请你担任我的贴身保镖,价格,随你开。”
“没兴趣。”
三个字,低沉沙哑,带着久未与人交谈的粗粝感,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他转身便要走,背影决绝得像一头要独自回归荒野的孤狼。
郭城宇凝视着他即将融入夜色的背影,唇角那抹笑意反而加深了几分。
他不再上前,只是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精准无比的狙击子弹,带着致命的动能,瞬间击穿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距离:
“那么,关于‘野狼’小队,和你那位生死不明的兄弟,王铮的消息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驰骋猛地定在原地,周身所有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如铁石!
他豁然转身,那双原本死水微澜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掀起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情感风暴。
震惊、痛楚、不敢置信,最终全部汇聚成滔天的怒火与骇人的凌厉,死死锁定了郭城宇,仿佛要将他烧成灰烬!
他几步跨回,带着一身刚从修罗场带出的血腥戾气,猛地将郭城宇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之下。
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那句压抑着狂暴的质问:
“你、到、底、是、谁?!”
郭城宇甚至能清晰地嗅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汗水与淡淡铁锈味的危险气息。
但他非但没有后退半步,反而迎上那足以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目光,优雅而从容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张边缘微微卷曲、明显有些年头的泛黄照片。
照片上,两个脸上涂着厚重油彩、几乎看不清面容的年轻军人,正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那灿烂仿佛能穿透纸背,灼伤观者的眼睛。
左边那个,眼神桀骜不驯,如同初露锋芒的狼崽,正是年少几分的驰骋。
而右边那个,笑得一脸憨厚阳光的,就是他辗转寻找了无数个日夜、却如同人间蒸发般的过命兄弟——王铮!
照片,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又像最猛烈的毒药。
驰骋的瞳孔在那瞬间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变得粗重而混乱,如同胸口压着千钧巨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郭城宇将照片在他眼前保持了足够他看清每一个细节的时间,清晰地捕捉到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无法伪装的震颤,才慢条斯理地将照片收回。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带着一种将一切掌控于股掌之间的从容:
“现在,我们有兴趣,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么,驰骋先生?”
露台的夜风掠过,带着山间的微凉,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根已然绷紧到极致、一触即发的弦。
驰骋死死盯着郭城宇镜片后那双精于算计、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重重砸在他的心头——
眼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男人,比他刚才徒手放倒的三个亡命之徒加起来,还要危险千倍。
而他追寻了多年、关乎承诺与救赎的真相,那唯一的钥匙,正被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漫不经心地,捏在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