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全家便利店”的冷光灯在空荡的货架间投下长条阴影。璃把最后一盒过期的便当从冷藏柜里抽出来，指尖触到玻璃门时，又一阵细微的刺痛从左眼传来——像有根冰针在眼底扎了一下，她下意识抬手按住眼皮，指腹沾到一点湿润的凉意。

这是她在这家便利店当夜班店员的第三个月，也是这一世“镜子诅咒”变本加厉的第三个月。

起初只是偶尔在洗手池的镜子里看见细碎的银蓝色光点，后来光点聚成模糊的碎片，再后来，碎片开始缠上黑色的藤蔓，每次出现都伴着左眼的刺痛。就像现在，她转身走向收银台，路过靠墙的仪容镜时，镜中映出的自己突然晃了晃——不是光线的问题，是她的左肩后方，凭空多出了半片透明的琉璃状残片，残片上爬着的黑藤蔓正一点点收紧，仿佛要把什么东西勒碎在镜里。

“又是这样……”璃咬着下唇，快步移开视线。她试过跟店长请假，说“镜子里有东西跟着我”，店长只以为她是夜班熬坏了脑子，笑着塞给她一瓶功能饮料：“小姑娘别瞎想，凌晨三点的镜子，照谁都显诡异。”

可只有璃知道，这不是“诡异”。是诅咒。是每一世她醒来后，都甩不掉的、刻在灵魂里的印记。

收银台的扫码枪突然“嘀”了一声，打破了寂静。璃抬头，看见货架尽头站着个穿连帽衫的男人，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正盯着她这边看。她定了定神，压下左眼的刺痛，扯出标准的店员微笑：“您好，一共两块五。”

男人走近时，璃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把矿泉水放在台面上，指尖在扫码枪前顿了顿，忽然问：“你刚才，在看镜子？”

璃的心猛地一跳。她强装镇定地扫码：“没有啊，整理头发而已。”

“是吗？”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可我刚才好像看见，镜子里有光。”

话音刚落，璃的左眼突然剧痛起来！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货架上，薯片罐哗啦啦掉了一地。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男人的脸变成了模糊的黑影，冷藏柜的玻璃门映出的不再是货架，而是一片漆黑的空间，无数银蓝色的琉璃碎片在里面漂浮，最中间那片最大的碎片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黑藤蔓，藤蔓缝隙里，似乎有个半透明的影子在挣扎。

“啊——”璃捂住眼睛蹲下身，脑子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碎片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跟着涌进来的还有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是从高楼坠落时的失重感，风灌满耳朵，地面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小；

是被藤蔓缠在河水里的窒息感，冰冷的水灌进喉咙，手里还攥着半块破碎的镜子；

是被人按在梳妆镜前的恐惧感，镜中伸出的黑色手爪，抓着她的头发往镜里拖……

“第十四世了……璃，你还没记住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璃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仪容镜前，额头抵着冰凉的镜面。镜子里没有了男人，也没有了货架，只有一个半透明的女人身影——女人穿着绣着墨云纹的古裙，右半边脸是空洞的黑色，手里捏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琉璃碎片，碎片上的银蓝色纹路，和璃刚才在幻象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璃的声音在发抖，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向镜子伸去。

“我是墨纹。”女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是教你分辨欲望善恶的人，也是……看着你被打碎的人。”

墨纹的手从镜中伸出来，冰凉的琉璃碎片按在璃的额头上。瞬间，更汹涌的记忆冲垮了璃的意识——是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手里举着一面刻满纹路的镜子，镜子里吸着一团银蓝色的光（那是她的本体！）；是男人把她的灵魂塞进一个旋转的沙漏里，沙漏里的沙子是黑色的，每漏完一粒，就有一道痛苦的记忆扎进她的魂里；是男人的后代，一次次找到重生的她，把她绑在镜子前，逼她用镜中力量帮他们赚钱、害人……

“停下！别再放了！”璃尖叫着想要推开镜子，却被墨纹的手死死按住额头。

“不能停。”墨纹的声音带着哭腔，右眼的空洞里流出黑色的泪，“这是最后一次了，璃。你的本体在噬妖镜里，已经被啃得只剩米粒大小——这一世要是打不破镜子，你的灵魂会彻底散掉，连镜中恶鬼都做不成。”

“噬妖镜？”璃的意识渐渐清晰，左眼的刺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是那个燕尾服男人的镜子？”

“是初代魔术师。”墨纹的碎片在璃的额头上发烫，“他的第十五代后代，叫陆明轩，是个靠‘读心魔术’走红的明星。他明天早上八点，会来这家便利店买咖啡——他口袋里，有一块噬妖镜的碎片，是你唯一的机会。”

璃猛地想起，昨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男人——笑容温柔，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对着镜头说“我能看见你们的心愿”。原来那就是害了她十四世的仇人的后代。

“我该怎么做？”璃的指尖攥得发白，指甲盖边缘，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点黑色——像墨汁滴在宣纸上，正慢慢往指根蔓延。

“跟镜子签订契约。”墨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契约生效后，你碰过的每面镜子都会变成欲望陷阱，只要让陆明轩在镜中看见自己最恐惧的欲望，就能吞掉他的灵魂，削弱噬妖镜的力量。但代价是……”

墨纹指了指璃发黑的指甲：“每吞一个灵魂，黑纹就会往上爬一寸。要是复仇失败，黑纹爬进心脏那天，你就会变成镜里的恶鬼，永远困在里面。”

璃低头看着指甲上的黑纹，又抬头看向镜中墨纹消失的地方。镜子已经恢复了正常，映出她苍白的脸，和货架上散落的薯片罐。冷藏柜的玻璃门里，又闪过一丝银蓝色的光——那是她的本体，在噬妖镜里，还在等着她。

凌晨三点的风从便利店的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璃站起身，把地上的薯片罐一个个捡起来。刚才那个穿连帽衫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收银台上，还放着一瓶没拿走的矿泉水，瓶身上，映出她眼底的一点银蓝色光芒。

她走到仪容镜前，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还留着琉璃碎片的温度。镜中的自己，左眼下方，也出现了一道极细的银蓝色纹路，像一滴没擦干的泪。

“陆明轩……”璃对着镜子，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指甲上的黑纹，又往上爬了一点点。

但这一次，她没有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