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桂芬不依不饶，手腕上的金镯子随着她的动作，磕在桌沿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你是不是觉得给我买个手镯，就了不得了？就可以跟我摆脸子了？我告诉你，跟我算的这笔账，等你老了，我连本带利都会还给你！”

凌诺若见状，又开始她的表演。

她默默地低下头，拿起我的碗，给我添了一碗饭，放到我手边。

“老公，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妈也是为了我们好，她在网上形象好了，人家才不会看不起我们家。”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嘴里的米饭和苦瓜混在一起，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今晚，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复回响的，是我妈那句“连本带利都会还给你”。

我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两点，烦躁地点开了短视频平台。

刚一打开，首页就给我推送了我妈的直播。

屏幕里，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一件崭新的旗袍，正笑得花枝乱颤。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显示有二十多万。

“感谢魔都大哥送的嘉年华！大哥大气！大哥威武！”

她对着镜头不停作揖，声音甜得发腻。

这个叫“魔都大哥”的，是她打赏榜一的常客。

“芬姨，你这镯子真亮，金的吧？儿子送的？”

“魔都大哥”在评论区发问。

“哎呀，这不算什么。”

我妈立刻举起手腕，对着镜头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那个金手镯，生怕别人看不见。

她娇笑着说：“我儿子孝顺，他说这个太细了，戴着玩玩，下回让他给我换个更粗的。”

弹幕瞬间又被“神仙儿子”刷屏了。

我看着那个镯子，那是我用“保命钱”换来的，此刻却成了她在男人面前炫耀的资本。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我如坠冰窟。

“家人们，今天我高兴，也让大家跟着高兴高兴！”

我妈清了清嗓子，对着几十万观众，高声宣布：

“我手上这个，我孝顺儿子刚给我买的金手镯，今天，我就把它抽奖送给我的铁杆粉丝！”

直播间瞬间炸了。

礼物特效像疯了一样刷满了整个屏幕。

“芬姨大气！”

“芬姨是全网最好的主播！”

“芬姨我要给你生猴子！”

我妈看着飞速上涨的人气，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她趁热打铁地公布了抽奖条件：“家人们，别的不要，只要大家动动手指，帮我把人气冲到平台小时榜前十，这个镯子，今晚就送出去！”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里那个女人，容光焕发，巧笑倩兮，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人气，把我用生命安全换来的东西，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筹码。

我的心，在那一刻，凉了半截。

不，是凉透了。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带着寒气。

我默默地按下了录屏键。

我不知道录这个有什么用，或许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个证据。

一个证明我曾经有多傻，她们曾经有多荒唐的证据。

直播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

我妈的人气最终冲到了平台第七，她也如约把那个金手镯，抽给了一个ID叫“芬姨的小棉袄”的粉丝。

她对着镜头，眼含热泪地感谢着所有支持她的人，说她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那个手镯真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关掉手机，睁着眼睛，一直看到了天亮。

天亮了，我妈也喜气洋洋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哼着小曲，心情好得不得了，看见坐在客厅的我，还愣了一下。

“哟，今天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昨天直播太成功了，妈一高兴，就把你送的手镯抽奖给粉丝了。你不会怪妈吧？”

她试探地问。

“那毕竟是你的一片孝心，不过妈也是为了这个家。粉丝多了，妈才能赚更多钱，以后给你和诺若减轻负担，不是吗？”

她开始熟练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我还是没说话。

我只是站起来，拿起我的工具包，准备出门。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她在我身后不满地嚷嚷。

我走到门口，换好鞋，手搭在门把手上。

“妈，”我回过头，看着她，“你高兴就好。”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晨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