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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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元年,上元夜的大明宫化作不夜城。九重天阙檐角垂落的琉璃灯串如星河倾泻,

朱红宫墙上浮动着摇曳的灯影,将夜色浸染成流动的琥珀色。丝竹声裹挟着羯鼓的密点,

在雕龙画栋间盘旋回荡。太子李显斜倚着嵌玉蟠龙榻,金丝织锦的广袖慵懒垂落,

腕间错金缠枝莲纹镯随着指尖轻点节拍轻晃,半阖的凤目映着舞池光影,

似醉非醉地欣赏着乐舞。十二尊彩绘舞姬木偶踏着霓裳羽衣的节拍翩跹起舞,

檀木底座在青石砖上划出细密声响。她们鬓边珍珠步摇随着旋舞轻颤,

腰间鎏银铃铛奏出清越和音。忽见那尊饰着孔雀蓝羽的木偶脖颈骤然发出"咔嗒"脆响,

眼瞳处嵌着的黑宝石闪过幽光。原本柔若无骨的右臂竟如机关匣般层层弹开,

三寸寒刃泛着淬毒的青芒,裹挟着破空声直刺太子心口!千钧一发之际,

玄铁臂铠擦着李显耳畔掠过,护卫统领的玄色披风在空中裂成两截。

锋利的臂刃撕开月白锦袍的暗纹银线,殷红血珠顺着冰裂纹路渗出,

在金线绣就的蟠龙图腾上晕开狰狞的花。那具三尺高的提线木偶突然僵直如木雕,

檀木关节处迸出火星,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混着齿轮崩裂的脆响,

如同死神叩门的丧钟。满殿朝臣的惊呼声中,那尊羊脂白玉酒杯正沿着御案边缘缓缓滑动。

杯壁上的浮雕龙凤在烛火下扭曲变形,当杯底触及案角的瞬间,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

飞溅的瓷片划过空气,扎进蟠龙柱上的金漆,而整个太极殿在这声碎裂后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唯有木偶胸腔里断续的齿轮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拿下天工司众人!

”内侍总管高力士尖利的嗓音刺破空气。他面容白净,未语先笑的脸上此刻没了半分和气,

枯瘦的手指扫过阶下工匠,低垂的眼睑下,精明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娇小的身影上。

御座侧后方,上官婉儿握着玉笔的手微微一顿,她气质清冷,发髻一丝不苟,

眉间掠过一丝思虑,笔尖却依旧稳稳记录着殿内变故——这位掌管诏命的翰林女官,

总能在任何局势下保持镇定。“不可能!”少女墨铃猛地挣开侍卫的手。

十六岁的她身形娇小灵动,靛蓝色工装的袖口磨损得露出棉絮,

头发用三枚青铜齿轮簪子随意挽起,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急切,

手上还沾着未洗净的墨渍与细小划痕。“天工司的机关都有‘止危栓’,若无人动过手脚,

绝无可能伤人!”她不顾高力士的怒喝,快步冲到被制住的木偶前,

指尖如蝶翼般掠过木偶关节,

突然从其胸腔暗格里拈出一小撮幽蓝色粉末——粉末落在银盘上,

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还泛着淡紫色的光晕。“是‘燃枢散’!

”墨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嘴比脑子快的性子让她脱口而出,“此药能催动机括,

却需以丹元府的‘寒髓草’为引……这绝不是天工司的东西!”殿侧,

丹元府现任掌事薛怀义脸色微变。四十多岁的他体态微胖,面色红润,

一身紫色法袍绣满金线,此刻却下意识地捻动着手指——这“燃枢散”的配方,

正是他暗中让手下丹师改良的。他强装镇定,上前一步谄媚笑道:“陛下,

墨铃小友恐是看错了!丹元府怎会有此等危险药物?定是天工司为脱罪编造的说辞!

”御座上,女帝武曌缓缓抬手。年近古稀的她,高耸的发髻插满金玉簪钗,

繁复的龙袍衬得她威仪赫赫,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锐利如鹰的目光扫过薛怀义,金饰龙袍的袖口扫过案几:“薛卿,丹元府的事,稍后再查。

墨铃,你既识得此药,便与丹元府前首席裴元一同查案。三日之内,若查不出幕后之人,

天工司上下,皆按同罪论处。”墨铃攥紧了手中的银盘,忽然注意到木偶的左耳后,

刻着一个极淡的“墨”字——那是她父亲生前惯用的标记,

可父亲三年前早已在“墨家鬼谷”谋逆案中被处死。她心尖一颤,

想起自己虽是天工司最年轻的“巧匠”,实为司正收养的孤儿,

当年正是在天工司仓库的旧书中,自学了被禁的“墨家鬼谷”理念。她将疑惑压进心底,

躬身领旨时,瞥见殿外廊柱后,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探头张望——是天工司元老鲁世渊。老人不修边幅,

双眼因长期专注微雕而布满血丝,此刻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显然是被木偶的机关构造吸引,

对朝堂纷争毫不在意。次日,长安城的地下水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蛛网在梁柱间织就灰幕,腐叶与青苔在污水中沉浮,偶尔传来老鼠啃食残物的窸窣声响。

墨铃屏住呼吸,将袖口掩在鼻前,循着丹元府特有的药草香,穿过九曲回廊般的水道,

终于在一处暗室前停住脚步。暗室入口处,几株忍冬藤顺着石壁蜿蜒生长,

藤蔓间垂落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光,为这阴森之地添了几分诡异。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草药气息扑面而来。裴元背对着门口,二十出头的他身形清瘦,

面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被这黑暗吞噬。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旧道袍沾满污泥,

肩头大片暗红血迹早已干涸,与衣料紧紧黏连在一起。狭长的眉眼间满是倦怠与疏离,

像是历经了无数沧桑。此刻,他正手持一柄雕着缠枝莲纹的小银刀,

小心翼翼地挑开肩头凝固的皮肉。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每一次动作都让他眉头微蹙,

却始终保持着沉稳的节奏。听到身后的动静,裴元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看向墨铃,

眼神中带着警惕与疏离,声音冷淡:“何事?”说罢,又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仿佛墨铃的到来不过是这黑暗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寒夜的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窗棂,

墨铃攥着银盘的指节泛白,袖口绣着的天工司云雷纹在烛火下微微发亮。她踉跄着扑到案前,

将银盘重重磕在檀木桌上,盘内沾着暗红药渍的碎瓷片随着震动发出细碎声响。"裴先生!

"她猛地掀开覆在银盘上的黑绸,露出半截焦黑的银针,"求您帮忙查'燃枢散'!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滑落,在沾着药粉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水痕,

"三日前掌事暴毙时七窍流出这种金红色液体,今早库房又失窃了半罐,

天工司危在旦夕..."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中滑落半块刻着神秘符文的青铜令牌,

"这药定与刺杀案有关!"裴元看到“燃枢散”,原本冷漠的眼神骤然一凛。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磨损的牛皮本,翻到某一页~纸上画着一株奇异的植物,

旁边写着“锁魂花”的注解。“这配方与我当年销毁的‘无心散’残方相似,

只是多了‘锁魂花’。”他指尖抚过纸上的字迹,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三年前,

我发现师父研发的‘长生秘药’会摧毁心智,想上报陛下,却被薛怀义诬陷通敌,

只能逃离丹元府。”墨铃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想起父亲临终前,

曾塞给她一枚刻着星图的青铜片,说“墨家鬼谷从未谋逆,若日后遇到危机,

可去骊山找‘九星连珠闸’”。如今裴元的遭遇、木偶上的“墨”字,

竟都与父亲的遗言隐隐呼应。两人顺着线索,找到墨家鬼谷最后的藏身处终南山中的破庙。

刚踏入庙门,就见鲁世渊蹲在石壁前,正用小锤敲击着上面的机关图纸。

“好精妙的墨家机关!”老人看到墨铃,兴奋地招手,“小铃子,快来看!

这‘九星连珠闸’的设计,比我当年做的机关匣复杂十倍!”墨铃无奈一笑,

这位痴狂的巨匠,果然只关心机关难题。庙内石壁中央嵌着一面古老的青铜镜。

墨铃擦拭掉镜面上的灰尘,镜背纹饰骤然清晰:左侧是骊山星图,右侧刻着“始皇心锁,

帝心天鉴”八个篆字,星图中心竟与她怀中青铜片的图案完全吻合。“这镜背上的星图,

是‘九星连珠闸’的钥匙。”裴元盯着铜镜,突然指向镜沿的缺口,“这里少了一块碎片,

若我没猜错,碎片在狄明远手中。”“狄明远?”墨铃皱眉。她曾听闻,

这位狄仁杰的侄孙,三十岁左右,面容俊朗却带着阴郁,

自幼被灌输“光复李唐”的使命,对武周政权极为不满。话音刚落,

墨铃注意到铜镜反射的光影里,隐约映出一个黑影。她猛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