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把那枚银色戒指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他心里那点最后的热乎气儿,也跟着灭了。
他回到小屋,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他像一尊泥塑的菩萨,没有表情,没有动作,连呼吸都好像停了。
手机响了。屏幕上亮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本来不想接,但那**执着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像催命符。
他划开接听键,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又带着点兴奋的声音:“少爷,您还好吗?”
陈卓愣住了。少爷?他以为是打错了。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是陈卓少爷了。”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是忠叔,是老爷派来保护您的。三年之期已到,您该回家了。”
陈卓的脑子嗡的一声。老爷?忠叔?这些词,像是上个世纪的古董,离他太远了。
“你打错了。”他说完,就要挂电话。
“少爷!您先别挂!”忠叔的声音很急,“您还记得吗?您小时候最喜欢在京城老宅的槐树下画画。您说,您要画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您还说,您以后要娶一个像仙女一样的姑娘。”
陈卓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那棵槐树,那个画板,那个傻乎乎的许愿……他都记得。那是他十岁之前的生活,是他在被送到这个南方小城之前,唯一的记忆。
他爸妈出事后,家里的老人为了保护他,把他送走,让他隐姓埋名,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们说,这是为了他的安全。他说,好。只要能离开那个让他喘不过气的家,去哪儿都行。
他以为,他早就忘了。
“少爷,老爷病了,很想您。家族也需要您。”忠叔的声音很沉,“您在城南的那个小房子,我已经买下来了。您随时可以搬出来。车就在楼下,黑色的宾利,车牌号是京A88888。”
陈卓挂了电话。
他坐在黑暗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三年前,他为了逃避家族的责任,为了过上他以为的“普通人的生活”,娶了苏倾雪。他想,两个人过日子,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他想,只要他努力,总能把日子过好。
可他把日子过成了一堆垃圾。
他站起身,走出小屋。客厅里,苏倾雪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换了那件新买的裙子,蓝色的,衬得她皮肤很白。
“我出去一趟。”陈卓说。
苏倾雪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陈卓换了鞋,走下楼。楼下,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车旁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看到他,立刻鞠躬:“少爷。”
陈卓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很宽敞,真皮座椅的气味很好闻。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车子启动,平稳地驶出小区。
他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这个他生活了三年的小城,第一次在他眼里变得如此陌生。
“忠叔,我想离婚。”他说。
忠叔从副驾回过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好的,少爷。律师团已经准备好了。另外,城南天水湾的别墅,您什么时候方便去看看?那是老爷为您准备的。”
陈卓看着窗外。天水湾,是这个城市最贵的别墅区。他以前送外卖的时候,去过一次。那里的保安,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现在就去吧。”他说。
“是,少爷。”
车子在天水湾的一栋别墅前停下。忠叔打开车门,引着他走进去。别墅里很大,装修得低调又奢华。客厅的落地窗外,是一个私人泳池,水是蔚蓝色的。
“少爷,您的房间在二楼。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您在京城老宅的房间布置的。”忠叔说。
陈卓走上二楼,推开主卧的门。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个画架,还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都是他以前爱看的。画架上,还放着一张没画完的画。
他走到画架前,看着那张画。画上是一个女孩的背影,穿着白裙子,站在阳光下。那是他想象中苏倾雪的样子。
他拿起画笔,蘸了蘸颜料,在画上添了一笔。那一笔,是一个黑色的影子,把整个画面都盖住了。
他放下画笔,走出房间。
“忠叔,离婚协议书,明天送到苏家。”他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那个在苏家忍气吞声了三年的陈卓,从今天起,死了。
活过来的,是京城陈家的继承人,陈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