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生了锈的齿轮,艰难地向前挪动了半个月。自从那晚餐厅里掀翻了桌子般的摊牌后,池霜像是赌气,又像是被伤透了心,再没主动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个电话。祝寒舟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像熔岩在胸腔里翻滚,也硬着心肠没去找她。冷战,这层无形的冰迅速蔓延,将原本就日渐稀薄的情感彻底冻僵。陈逾的名字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碰一下就会爆炸的禁词。但越是禁忌,那三个字在祝寒舟心里投下的阴影就越发庞大,像藤蔓般疯狂滋长,日夜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信任堡垒。
周五傍晚,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突袭了城市。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天穹被捅穿了窟窿,浑浊的雨水疯狂地倾泻而下,砸在柏油路面上溅起半尺高的浑浊水花,路上的行人抱头鼠窜,车辆开着双闪在雨幕中缓慢爬行,整个世界一片喧嚣又狼狈的景象。
祝寒舟刚结束一个冗长而令人烦躁的客户会议,被客户愚蠢的要求搅得头疼欲裂。他把车开出地下车库,汇入被暴雨模糊的车流。雨水疯狂拍打车顶和车窗,密集的鼓点般敲击着神经。车子路过城东新区,一家新开的精品咖啡馆在雨幕中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灯光。祝寒舟记得,池霜之前提过好几次,带着点向往说那家的提拉米苏是请的意大利师傅做的,特别地道,一直想和他去尝尝。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祝寒舟的眉头就狠狠拧成了一个死结。他甩甩头,想把这不合时宜的画面甩出脑海,视线却像有自己的意志,下意识地扫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车窗外,掠过那家装修别致的咖啡馆巨大的、通透明亮的落地窗。
瞬间,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靠窗最显眼的那张双人位,坐着两个人。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化成灰他都认得。
池霜,还有陈逾。
池霜背对着街道的方向坐着,微微低着头,肩线放松,像是在专注地倾听对面的人说话。陈逾则侧对着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他的五官细节,但那种过分熟稔、甚至带着点暧昧亲昵的笑容弧度,却清晰地穿透了水幕。他身体放松地前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桌沿,另一只手,就那么无比“自然”地伸了出去。
那只手,越过小小的、摆着两杯拉花咖啡和一个精致提拉米苏的圆桌,目标明确地落在了池霜身体左侧腰际的衣摆上。动作看起来像是极其随意地帮她拂开什么粘在衣服上的东西,又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下意识触碰。但紧接着,祝寒舟看得清清楚楚——陈逾那只手臂的小臂肌肉极其隐蔽地、幅度很小地动了一下,指关节微微弯曲,就那么无比“顺手”地,将池霜身上那件米白色柔软羊绒针织衫的下摆,向上勾起了一小截!
一小截光滑细腻的、属于池霜腰间的皮肤,在咖啡馆暖黄温馨的灯光下,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空气中!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池霜似乎感受到了腰侧皮肤突如其来的凉意和异样触感,肩膀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她的反应不是立刻躲闪,也不是呵斥制止。她只是抬起头,飞快地、带着点嗔怪意味地瞟了陈逾一眼,嘴唇迅速开合,说了句什么。陈逾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玩味和心满意足的得意。那只该死的手才慢悠悠地、带着点意犹未尽似的,收了回去。然后,无比“自然”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姿态悠闲地抿了一口,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小插曲。
隔着冰冷坚硬的车窗玻璃和外面狂暴喧嚣的雨幕,祝寒舟浑身血液先是疯狂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万年寒冰!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比吞了苍蝇还强烈百倍!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骤然爆发的巨力而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一片,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树根狰狞暴起。眼前疯狂左右摇摆的雨刮器,刮开模糊的雨水又瞬间被新的淹没,像极了此刻他混乱、震怒、被彻底背叛感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心脏!
“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腥气。
他猛地一脚将油门狠狠踩到底!车子发出一声沉闷而愤怒的咆哮,轮胎卷起半人高的浑浊水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般冲入狂暴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疯狂撞击着车顶和玻璃,密集的鼓点声几乎要盖过他胸腔里那颗被怒火灼烧得快要炸裂的心脏发出的轰鸣!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一个解释!一个不容置疑、不容任何推诿狡辩的解释!
车子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粗暴地甩尾停在池霜租住的公寓楼下,溅起的泥水泼了旁边垃圾桶一身。祝寒舟摔上车门,浑身湿透,像一头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散发着凛冽杀气的煞神,大步冲进昏暗的楼道。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脸颊、敞开的衣领往下淌,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砖上留下一串串狼狈蜿蜒的水迹。他站在池霜那扇熟悉的、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前,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咚!咚!咚!”沉重、急促、带着暴戾气息的砸门声在空旷寂静的楼道里炸开,震得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门内传来一阵细微慌乱的响动,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防盗门上的猫眼暗了一下,显然是里面的人在紧张地察看。几秒钟死寂般的等待后,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池霜的脸出现在门后。她似乎是刚洗过澡,穿着一件宽松的米色家居服,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和微红的脸颊上,空气中还飘散着沐浴露的甜香。当看清门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滴着水、脸色铁青如同索命阎罗的祝寒舟时,她明显愣住了,一丝不容错辨的慌乱和心虚飞快地掠过眼底。
“寒舟?你……你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我拿毛巾给你擦……”她下意识地想把门开大些,语气带着一丝紧张和强装的镇定。
祝寒舟却像一堵冰冷的、纹丝不动的铁墙,牢牢堵在门口,挡住了她试图让开的动作。他抬手,用湿透的袖子粗暴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动作带着一种要将皮肉都擦破的狠劲。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池霜,那目光锐利、冰冷,像淬了剧毒的冰锥,要将她刺穿、剖开。
“刚才,”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湿气和压抑到极点的、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城东,那个新开的‘时光印记’咖啡馆,落地窗边,靠里的位置。”他一字一顿,清晰地报出地点和位置。“你和陈逾。”停顿,加重语气。“他的手,”他猛地抬手指了指池霜的腰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放在你腰上,不是搁着,是伸进去!还掀了你的衣服!”
池霜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像一张新刷的墙纸。她握着冰凉门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灰白色。眼神剧烈地闪烁,像风中烛火,慌乱地低下头,不敢与祝寒舟那双燃烧着痛苦和暴怒的眼睛对视。她的声音又急又细,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底气严重不足的辩解:
“你……你看见了?寒舟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她急切地向前探身,试图抓住祝寒舟湿冷的手臂,语气带着乞求,“当时……当时我衣服可能是蹭到桌角或者沾了点桌上的糖粉,他就是随手帮我掸了一下!真的就是随手!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从小就这样闹着玩的,他就是手欠,没轻没重,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她语速飞快,慌乱地想要解释清楚。
“掸一下?!”祝寒舟猛地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池霜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向后一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凉坚硬的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池霜!”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嗡嗡的回响,饱含着被彻底践踏的痛苦和歇斯底里的绝望,“**当我瞎?!还是当我傻?!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指头!就他妈勾在你衣服里面!那个地方是能‘掸’的吗?!你当我没看见他看你那会儿那个恶心的表情?!‘掸一下’?!你告诉我!谁他妈‘掸衣服’需要把手指头伸进别人衣服里面去?!还专门挑腰上?!”
他像被激怒的雄狮,向前猛地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将池霜彻底笼罩在门内狭小的玄关阴影里。他身上滴落的冰冷雨水,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水渍,如同他此刻蔓延的绝望。
“兄妹?发小?呵……”祝寒舟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冰冷刺骨的惨笑,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冰渣子摩擦的刺耳感,“好!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兄妹情’!池霜,今天你给我听清楚!听明白!一个字都别漏!”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氧气、连同最后一丝残存的、对这个女人的眷恋和期待,都彻底挤压出来,焚烧殆尽!他看着池霜那双盛满了惊恐、慌乱、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从牙缝里崩裂出来,带着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转圜的决绝:
“分手!或者!你现在!立刻!马上!当着我的面打电话!让那个姓陈的**!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像死了一样消失!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微信拉黑!电话删除!所有联系方式,断得干干净净!二选一。没、有、第、三、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