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在这里签字。”
冰冷的女声，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苏晴摇摇欲坠的婚姻。
她拿起笔，指尖有些发白。
对面的男人，沈均宴，她的前夫，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
那副江诗丹顿的表，还是她三周年纪念日时送的。
他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
“苏晴，别耍性子，你知道我的耐心有限。”
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这就是沈均宴。
京城沈家的天之骄子，永远高高在上，掌控一切。
包括她的喜怒哀乐。
苏晴忽然笑了。
她不再犹豫，笔尖落下，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三个字，利落干脆，像斩断了前半生的枷锁。
“好了。”
她把文件推过去，站起身。
沈均宴终于抬起眼，墨色的瞳孔里映出她平静的脸。
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意外。
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求他不要走。
可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爱，没有恨，甚至没有留恋。
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想通了？”他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桌上轻点，“也好。城南的别墅归你，卡里的钱也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别再闹了，过段时间我来接你。”
施舍。
又是这种熟悉的，高高在上的施舍。
苏晴觉得有些可笑。
他凭什么觉得，她还会回去？
回到那个金碧辉煌，却连呼吸都觉得压抑的牢笼里？
“沈总，”她刻意换了称呼，疏离又客气，“我想你误会了。”
“我净身出户。”
“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要自由。”
民政厅的大门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苏晴没有带伞，就这么走了出去。
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三年。
她嫁给沈均宴三年，像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失去了朋友，放弃了事业，斩断了过去的一切。
只为了扮演好“沈太太”这个角色。
可她得到的，只有他一次次的深夜不归，和衬衫上不同牌子的香水味。
还有那句冰冷的：“苏晴，摆正你的位置。”
现在，她终于不用再摆正什么位置了。
她就是苏晴。
只是苏晴。
一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停在她面前，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上车！你疯了？想淋雨装文艺女青年？”
是她的闺蜜，姜淼。
也是这三年里，唯一一个还敢和她联系的人。
苏晴拉开车门坐进去，姜淼立刻扔过来一条干毛巾。
“搞定了？”
“嗯。”苏晴擦着头发，声音很轻。
“哭了？”
“没有。”
姜淼发动车子，嗤笑一声：“没出息。就沈均宴那种狗男人，你早该踹了！为了他，你连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扔了，值得吗？”
苏晴的动作顿了顿。
最喜欢的东西……
脑海里闪过那些布满灰尘的工具，和未完成的木雕。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都过去了。”她低声说。
“过去个屁！”姜淼猛地一踩油门，“今晚不醉不归！庆祝你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法拉利在夜色里呼啸而去。
苏-晴不知道，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宾利里，沈均宴正看着这一切。
他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
手机屏幕上，是他助理发来的消息。
【沈总，太太……哦不，苏**去了‘夜色’酒吧。】
沈均宴的眼神暗了暗。
酒吧？
那个女人，以前可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他掐灭了烟，声音冷得像冰。
“跟上去。”
他倒要看看，离开他，她所谓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样子。
“夜色”酒吧里，音乐震耳欲聋。
姜淼给苏晴点了一杯最烈的“深水炸弹”。
“喝！今天姐买单！把这三年的委屈都给老娘喝出来！”
苏晴看着杯子里翻腾的气泡，沉默了片刻，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嚨，像一把火，从胃里烧到四肢百骸。
很呛。
但也很爽。
她放下杯子，眼眶有些泛红。
“淼淼，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醒了就好。”姜淼拍拍她的背，“以后，你就是女王，昂首挺胸地活！让那帮看不起你的人都傻眼！”
苏晴笑了，正想说什么，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逆着光走了过来。
酒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是沈均宴。
他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到苏晴面前。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姜淼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来挡在苏晴身前。
“沈均宴？你来干什么！我们晴晴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沈均宴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死死地锁在苏晴身上。
她的脸颊因为酒精泛着酡红，眼神迷离，和平时那个温顺恭谨的沈太太判若两人。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扔在桌上。
“回家。”
命令的语气，不容拒绝。
“这里的消费，我包了。”
他以为，她又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用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哪，那不是沈氏集团的沈总吗？”
“他旁邊那个女人是谁？他不是结婚了吗？”
“估计是养在外面的吧，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些窃窃私语，像一根根针，扎在苏晴的耳朵里。
她慢慢地站起来，拿起桌上那张黑卡。
沈均宴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看，她终究还是离不开他给予的物质生活。
然而，苏晴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拿着那张卡，走到吧台，递给酒保。
“你好，这位先生说他请全场。”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麻烦给他开一瓶八二年的拉菲，算我请他的。”
“算是……庆祝我们离婚。”
说完，她转身，拿起自己的包，拉着姜淼就走。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沈均宴一眼。
沈均宴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他一把抓住苏晴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晴，你闹够了没有！”
手腕上传来剧痛，苏晴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沈先生，请你自重。”
“我们已经离婚了。”
这一刻，沈均宴在她眼中看到的，是真正的决绝。
他心头一窒，某种一直被他牢牢掌控的东西，似乎正在迅速流失。
“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能走出这个门？”
他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保镖就围了上来，堵住了去路。
酒吧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姜淼气得发抖：“沈均宴！你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报警！”
沈均宴冷笑：“你试试。”
在京城，还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苏晴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跟这个男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只相信权力。
她忽然抬起另一只手，从姜淼的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举到沈均宴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正在进行的视频通话。
视频那头，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身后，是沈家的老宅，和他身后站着的，沈均宴的父亲。
看到视频里的人，沈均宴的瞳孔猛地一缩。
“爷爷？”
视频里的沈老爷子脸色铁青，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沈均宴！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想干什么！马上给我放了晴晴！”
沈均宴怎么也没想到，苏晴会直接把电话打给老爷子。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计了？
他握着苏晴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开了。
苏晴收回手，对着手机那头的老人，露出一个reassuring的微笑。
“爷爷，我没事。就是和朋友出来喝杯酒，可能……沈先生误会了。”
她轻描淡写地揭过，却让沈均宴的脸色更加难看。
沈老爷子何等精明，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误会？我看不像！沈均宴，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吼完，老爷子直接挂了电话。
酒吧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
沈均宴的脸色青白交加，他死死地盯着苏晴，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过脸。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他曾经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所赐。
苏晴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怒火，calmly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衣袖。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总，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那眼神，那语气，充满了挑衅。
沈均宴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晴，你很好。”
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那背影，带着几分狼狈。
直到那股压迫感彻底消失，姜淼才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我的妈呀！晴晴，你刚才帅爆了！你什么时候跟沈家老爷子搭上线的？”
苏晴扶住她，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结婚第一天，他带我去老宅吃饭。老爷子……很喜欢我。”
喜欢到，私下里给了她一个私人号码，告诉她，沈均宴要是敢欺负她，就直接打电话。
这三年来，她一次都没用过。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想再和沈家有任何牵扯。
姜淼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心疼。
“走，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城南别墅。”苏晴摇摇头，“那里不是我的家。”
“那我们去哪？”
苏晴沉默了片ak,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
“去……青禾里。”
青禾里，是京城一个很老旧的胡同。
那里有她租下的一个小院子。
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唯一的退路。
法拉利在狭窄的胡同里显得格格不入。
姜淼看着眼前这个破旧的小院门，一脸不可思议。
“晴晴，你确定是这里？这地方能住人吗？”
苏晴笑了笑，拿出钥匙打开门。
“能。”
院子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角落里还种着几株蔷薇，在夜色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
但空气里，有自由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姜淼跟了进来，四处打量。
“一年前。”
姜淼愣住了。
一年前，所有人都以为苏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座华丽的牢笼，她一天都不想多待。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姜淼叹了口气，“钱够不够？不够我这里有。”
“够了。”苏晴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离婚前，我把我这三年所有的首饰都当了。”
那些沈均宴送的，她自己买的，全都换成了钱。
不多，但足够她开始新的生活。
“你……你真是……”姜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没事。”苏晴拍拍她的手，“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送走姜淼，苏晴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着泥土和花香的空气涌入肺里。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天一早，她就接到了好几个面试被拒的电话。
理由千奇百怪。
“不好意思苏**，我们的职位已经招到人了。”
“苏**，你的资历很好，但是和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不太匹配。”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
接连五六次之后，苏晴终于明白了。
是沈均宴。
他开始动手了。
他要让她知道，离开了沈家，她在这个城市寸步难行。
苏晴挂掉电话，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自嘲地笑了笑。
沈均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逼她回去？
她偏不。
她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一些不需要投递简历的工作。
家教，翻译，甚至……餐厅服务员。
只要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她什么都愿意做。
就在这时，一个加密邮件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代号。
【K】
苏晴的心猛地一跳。
她犹豫了很久，才点开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
【今晚九点，老地方。】
【——你欠我的，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