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戴上专业手套,拿起一个高倍放大镜和一根细小的采样针,小心翼翼地靠近顾老爷子的遗体。
“顾先生,法医学上有个概念,叫‘体表线索’。”我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轻声解释,“人在死亡前后,身体会留下很多信息。比如,心梗猝死的病人,面部通常会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嘴唇发绀。但您父亲的面容很平静,太过平静了。”
我用采样针,轻轻地在他指甲缝里刮取了一点点蓝色的微末。
“而且,您看这里。”我将放大镜对准那一点蓝色,“正常的尸斑是紫红色,而这种蓝,更像是化学物质残留。一个养尊处优的老爷子,临死前会接触到什么特殊的蓝色化学物质呢?是墨水?颜料?还是……别的什么?”
我将采样针封存在一个密封袋里,放回我的工具箱。
“沈鸢,”顾沉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工作是保存遗体,不是当侦探。”
“顾先生,你错了。”我站直身体,摘下手套,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的工作,是保证这场葬礼万无一失。如果顾老爷子不是正常死亡,而是他杀,那么凶手一定还在这个家里。一个能杀死你父亲的人,就能破坏我们的计划。TA会是最大的变数。我必须知道真相,才能预判风险,保护我的‘作品’,也保护你,以及你那一个亿的承诺。”
我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顾沉的心上。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头发里,露出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和脆弱。
“我不知道……”他痛苦地低语,“那天晚上,轮到林晚照顾父亲。她说父亲突然胸口疼,等家庭医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医生诊断是急性心肌梗死。”
“家庭医生呢?”我追问。
“我让他休假了,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出国旅游,十天后回来。”顾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狠厉。
“尸检呢?”
“不能尸检。”他立刻否决,“一旦尸检,死亡时间就会暴露,一切都完了。”
我点点头,这确实是个死局。
“所以,你怀疑林晚?”我问。
顾沉抬起头,眼中是化不开的阴霾:“我怀疑每一个人。林晚有动机,她想尽快拿到遗产;顾扬也有动机,他想趁乱夺权;甚至我姑姑……她一直觉得父亲偏心我,对她儿子不好。”
“每个人都有嫌疑,但都没有证据。”我替他说了后半句。
“是。”顾沉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请求,“沈鸢,你真的……能看出来吗?”
“我尽力。”我没有把话说满,“但首先,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工作环境。”
我们达成了新的共识。
接下来,我以“需要为顾老爷子进行特殊的‘净化理疗’”为由,让李管家清空了二楼的所有佣人,并安装了最高级别的安保系统。这个房间,成了顾家禁地中的禁地。
我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全是各种专业的防腐药剂、修复材料和精密仪器。李管家办事效率极高,不到半天,所有东西都悄无声息地运进了别墅。
第一步,是全身动脉灌注。
我将顾老爷子的遗体转移到特制的金属操作台上,连接好动脉泵和静脉引流管。随着殷红的血液被抽出,特制的、含有抗凝剂和修复因子的防腐液被缓缓泵入体内。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和漫长的过程。我必须精准控制压力、流速和药剂浓度,以确保防腐液能均匀地渗透到每一个毛细血管,同时最大限度地维持皮肤的弹性和色泽。
顾沉就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看着我。
看着我这个年轻的女孩,面不改色地处理着他父亲的遗体,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戒备,慢慢变成了复杂的好奇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深夜,灌注完成。我为顾老爷子换上干净的丝绸睡衣,将他安置回床上,调整好室内的温湿度。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到一阵虚脱。我走到外间,给自己倒了杯水。
顾沉还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需要我做什么?”他问。
“我需要顾老爷子去世那天,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越详细越好。以及,那名家庭医生的全部资料。”我说。
“好。”
“另外,”我看着他,“这几天,我要住在这里。”
顾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让李管家给你安排最好的客房。”
“不用。”我摇头,指了指操作室旁边的一个小小的休息间,“我就睡这里。我的‘客户’,一刻也离不开人。”
那一刻,我看到顾沉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大概从未见过像我这样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一阵尖锐的争吵声吵醒。
我走出房间,看到林晚正梨花带雨地堵在走廊上,对着顾沉哭诉:“大哥,我求求你了,就让我进去看一眼爸爸吧!我真的很担心他!你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你是不是在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扬则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啊,哥。我们也是爸的子女,凭什么只有你能见?再说了,你找个搞丧葬的女人来天天守着爸,这像话吗?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
顾蔓也沉着脸:“顾沉,把门打开。今天我必须亲眼看到你爸爸。”
三个人联合起来,气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
顾沉挡在门口,脸色铁青,寸步不让。
我冷静地走上前,站在顾沉身边,淡淡地开口:“几位,顾老先生正在接受我的‘静心疗程’,这个疗程需要绝对的安静和无菌环境,任何人的进入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危及老先生的健康。”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顾扬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我是顾沉先生请来的专业人士。”我拿出我的工作证,上面印着“高级生命关怀顾问”,“我的职责是确保顾老先生的身心安宁。如果你们非要闯入,可以。但之后发生任何后果,都由你们承担。白纸黑字,我可以立下字据。”
我的语气不卑不亢,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
林晚被我的气势震住了,抽泣声都小了些。顾蔓则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我。
就在这时,我瞥见林晚的手。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串晶莹剔P透的……蓝色水晶手链。
那蓝色,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幽的光。
像极了我在顾老爷子指甲缝里看到的那一抹蓝。
我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