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演示是谁演的。”
齐笑:“都是流程演示。”
“人脸是谁的人脸。”
齐沉了两秒:“客户本人。”
“客户就是她。”江湛看向林笙,“你说的‘系统走错路径’,走错到了你的脸上、你的手机上、你的卡上。”
林笙突然把资料抓到怀里,声音发紧:“我有解释。我当时只是替客户演示,她临时有事,让我先走流程,等她来了再点确认。最后她没来……这两笔,会退的。”
“退回需要多长时间。”江湛问。
“最快一周。”女经理说,“得走小贷公司的审批。”
“一周里,扣款继续,征信继续计算,逾期风险由谁背。”
齐摆手:“不会逾期,我们有‘关怀期’。”
“把‘关怀期’写在纸上,盖章。”江湛说,“再把两笔的撤销流程、联系人、电话、时限写清楚。”
女经理看向齐。齐笑得勉强:“江先生,您别太紧张,做点生意,大家都方便。”
“方便不是分期的前提。”江湛语气平稳,“透明才是。”
林笙突然开口:“你别用这口气。你是帮我,还是要把我钉在这儿?”
“我帮你把洞堵上。”江湛看她,“至于你为什么要挖洞,我们回家说。”
他把合同拍了照片,要求加盖“仅供客户核验”章。临走前他又回头:“昨晚一点三十七分的‘顺路’,是你们齐先生吗。”
齐抢先笑:“顺路。”
江湛淡淡“哦”了一声,没再多看。
从会所出来,太阳直直地晒在台阶上,空气里有被烤软的香味。林笙跟在他右侧,步子乱了一下。
“我错了。”她忽然说,“这件事是我蠢。我以为能帮公司,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你骂我也行,你今天别冷冰冰的。”
“我没骂你。”江湛说,“我在做事。”
“你能不能别这么像机器。”
“机器不做判断。”江湛看她,“我做。”
他们先去了派出所,做了“经济纠纷备查”。值班民警很年轻,把注意事项说得清清楚楚:“先与商家协商,保留录音录像。涉及征信或诱导签约,走市场监管;涉及诈骗,走刑事。这个不一定够得上,先留痕。”
“谢谢。”江湛把U盘递过去,“这是我们掌握的资料备份。”
“你可以的。”民警接过来,“冷静。”
出了所门,林笙忽然伸手去挽他的胳膊,声音发哑:“江湛,我们别离了行不行?这次我真的——”
江湛把胳膊抽出来,动作不重:“救,是做人。复合,不现实。至少现在不是。”
“那你给个时间点。”她盯住他,“你让我追,总得有个方向。”
“先把债务清理完,把你工作里的灰色边界摸干净。”江湛说,“然后我们再谈是不是‘方向’的问题。”
“你就不能说一句安慰人的话?”她突然爆了,“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我还在’?”
“我在。”江湛看着她,“但不是你想的那个‘在’。”
晚上七点半,他们到家。江湛把猫从老乔那儿接回,猫在他怀里拱了两下,打了个喷嚏。电梯门一开,走廊尽头站着两个人,是林笙爸妈,手里提着水果和一兜子鸡蛋。
“湛啊。”岳母先笑,眼神在两人之间巡了一圈,“小两口,哪有隔夜仇。你看,妈给你们炖了汤。”
江湛停了半秒,换了个更平的语气:“叔、阿姨。进来坐。”
屋里味道很暖。岳父寡言,坐下就帮猫顺毛。岳母从厨房端出汤碗,递到江湛手边:“年轻人别太较真,女孩子在外面难免要应酬,你别揪着不放。”
林笙坐在另一侧,眼神在他脸上找缝隙:“我已经把会所的事讲清楚了,爸妈也是来劝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没有不让你们过。”江湛端起碗,喝了一口,放回去,“我只是不接受把风险当生活。”
岳母抿嘴:“你这孩子,说话像开会。”
“阿姨,我一直这样。”江湛看向她,“我们设了一个核验截止点,八点。如果八点前所有材料能达成一致,我们继续协商。如果不能,我会调整家里的权限设置。”
岳母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生硬:“权限?”
“门锁、卡、财务知情。都写在纸上。”江湛指了指桌上的清单,“请你们理解,我不是把她当外人,我把风险当外人。”
林笙突然站起来:“我不喝汤了。”
岳母拉她坐下:“笙笙,跟人过日子不能老耍性子。”
“我没耍性子。”林笙盯着江湛,“我给你看原件、不躲、不骗,你还要什么?”
“要一致。”江湛说,“比如你今天的说法和后台日志一致;比如你承诺的退款时限和盖章承诺一致;比如我们未来的边界和现在的做法一致。”
“好。”林笙的声音发抖,“我给你一致。只要你别动门锁。”
“八点。”江湛看了眼表。
到点的时候,门铃轻微震了一下,推送弹出“有人停留九秒”。老乔发来消息:“锁芯买了没?”江湛回:“买了。未装。”
林笙把最后一份“撤销申请受理单”放到桌上,红章压得很正。她抬头,像交卷的人:“齐总签了,经理也签了,承诺七个工作日内原路退回。征信备注‘撤销处理中’,不会入逾期。”
“联系人电话?”江湛问。
“在这。”她把一个号码写到他清单上,“如果出了问题,我自己去把店掀了。”
“别掀。”江湛收好单据,“先走流程。”
岳母松了一口气,笑容重新挂上脸:“这不就好了吗。”
江湛礼貌点头:“谢谢你们过来。”
送走岳父母已经八点半。门在江湛手里轻轻地合上,锁舌落下,像一枚钉子落进木头。
林笙靠在鞋柜上,看他收拾纸张,忽然说:“今晚别把猫送走。”
“嗯。”
“锁也别换。”
“暂不换。”江湛把清单折好,揣进兜里,“我们再观察七天。”
“七天够你观察一段婚姻吗。”她盯着他,“你观察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都观察。”江湛说。
她笑了一下,笑意里有点累:“那你也观察一下,你这人到底爱不爱。”
江湛没答。他把桌上的空碗端进厨房。水开的声音“呼”地一扬,热气升起来,像一层看不见的帘子,遮住他们之间的表情。
夜深了,走廊灯延迟了半秒才亮,像某个被忽略的小故障。江湛在便签上添了一行字:门锁暂不更换;七天复核退款进度;监控阈值维持八秒;如触发三次“异常指纹”,立即更换。
他把笔盖合上,听见猫从沙发背后跳下,落地无声。林笙从浴室出来,问了一句:“你洗不洗?”
“你先。”江湛说。
她站在门口,又退回来一步,声音很低:“江湛,我今天有努力。”
“我看见了。”江湛说。
他没有给承诺,也没有撤回边界。但那句“我看见了”,像把一盏不亮的灯,接上了电。灯没开,却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