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的诗与猫的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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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下猫语木卫二的冰,是宇宙里最厚实也最敏感的唱片。冰壳之下,

那片深邃的全球海洋,据说在唱歌,用一种人类耳朵无法直接捕捉的频率。林岚总觉得,

那声音如果用她熟悉的东西来比喻,就像一只顽皮的猫,在用肉垫爪子轻轻挠着光滑的冰面,

发出一种介于撒娇和威胁之间的、持续不断的呼噜声。她天生听不见任何空气中的振动,

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木卫二最敏锐的“聆听者”。

她的工具是一根代号“听筒”的玩意儿——一根贯穿了二十公里厚冰壳的超导合金管,

末端探入下方的液态海洋。听筒将她所谓的“猫挠冰”的震动,通过植入掌骨的芯片,

转化为细微的电流脉冲。此刻,她正把整个右耳廓紧紧贴在听筒冰凉的接口上,闭着眼,

全神贯注。掌心传来一阵阵熟悉的、令人心痒的麻酥感,

仿佛真有一只无形的大猫在她手心里打滚。她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今天又是‘他’在打喷嚏。”她回过头,冲着她的搭档做口型,避免声音干扰掌心的触感。

她的发音有些模糊,但足够理解。她的搭档,严格来说是她的监督员,是一只——或者说,

外形是一只——帝企鹅。圆滚滚,黑白分明,黑豆似的眼睛,喙是醒目的橙黄色。

它真正的官方代号是一长串混合了字母数字的条形码,林岚第一次尝试念就差点咬到舌头,

于是干脆利落地称之为“老板”。老板是由地球环保署派驻到“零隐私”公社的,

核心任务是确保这群在冰壳上搞科研和(偶尔)瞎折腾的家伙,

不会把任何不该有的东西丢进下面那片脆弱的海洋生态系统里。用老板的话说,

它是个“星际清洁工兼纪律委员”。“别给天体起绰号,林岚同志,

”老板用它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说道,

同时用它那短小的、更像是装饰品的翅膀拍了拍自己雪白的肚皮,“天体也有自尊。

尤其隔壁那位,”它肚皮上的羽毛微微发光,投影出木星那标志性的大红斑,

像一只巨大的、愠怒的眼睛,“脾气坏得很,我们最好保持敬畏。”林岚无所谓地耸耸肩。

她才不关心木星的脾气,她在意的是刚才那一阵“猫喷嚏”里,

夹杂着一段极其微弱但异常规律的脉冲。她调出骨导芯片记录的波形图,

指尖在虚拟屏幕上快速划动、放大。没错,一段由三十一次震动组成的节拍,短暂停顿后,

再次重复。三十一,一个质数。在这片号称“零隐私”的公社里,

任何形式的加密通信都是被严格禁止的。

过神经接口筛选的“可公开部分”)、通讯记录、甚至梦境日志(理论上需要提前打草稿),

都必须实时呈现在公共思维屏幕上。这段规律得不像自然现象的“素数心跳”,

立刻成了今天公社里最热门的八卦。巨大的公共屏悬浮在观测舱的中央,

透明的思维泡泡像一群群被惊扰的荧光水母,不断飘过。

有人猜测是某个被流放到冰下矿区的叛逆者,

在用钻头敲击摩斯电码;有人信誓旦旦说是高辐射环境下变异的冰蠕虫,

开始了它们智慧的节律;更有甚者,大胆假设是冰壳本身,

在漫长的地质年代里孕育出了集体意识,正在尝试沟通。林岚看着那些飘飞的思维泡泡,

觉得有些好笑。她伸出食指,在个人终端上快速划动,

属于她的那条“泡泡鱼”慢悠悠地游进了公共屏幕,

只吐出一句简短的、带着她个人风格的话:“要是诗,就该押韵。

”老板歪了歪它圆滚滚的脑袋,黑豆眼盯着那条泡泡鱼:“押韵,林岚同志,

那是旧地球的文学遗产,过于感性且低效。木卫二,乃至整个木星系,

只讲频率、能量和数学上的和谐。”仿佛是为了印证老板的话,或者说,

是为了打它的脸——整个观测舱猛地、剧烈地一抖!不是普通的震动,

而是某种来自冰壳深处的、撕裂性的痉挛。脚下的合金地板发出刺耳的**,

固定设备纷纷脱离卡扣,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林岚脚下一空,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整间观测舱正在沿着一条刚刚崩裂的、深不见底的冰缝向下滑坠!

像被那只想象中的宇宙大猫,漫不经心地用爪子拨弄了一下,叼进了它冰冷的腹地。

应急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营造出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

林岚掌心的骨导芯片因为瞬间涌入的过载能量而发出噼啪的警告音,

原本令人心痒的“猫呼噜”瞬间变成了震耳欲聋的“狮子吼”,

电流的刺痛感让她几乎叫出声。“抓稳了!”老板的合成音依旧平稳,但动作却快如闪电。

它短小的翅膀猛地张开,露出下面隐藏的小型推进器喷口。“抱紧我,

带你体验一下企鹅牌火箭蹦极!”轰——!一股强大的推力从老板圆滚滚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蓝色的尾焰灼烧着空气。它精准地抓住林岚的胳膊(或者说,用翅膀夹住),

像一颗逆飞的流星,顶着不断坠落的碎冰,向上冲去。冰晶撞击在舱壁和老板的仿生羽毛上,

发出密集的脆响。就在观测舱彻底消失在黑暗冰缝深处的刹那,他们被猛地甩回了冰原表面。

林岚踉跄几步,跪在冰冷的冰面上,大口喘着气,肺部**辣的,像个破风箱。惊魂未定间,

她听见身边的老板低声嘟囔,电子音里似乎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凝重:“冰在赶我们走。

”林岚抬起头,抹掉睫毛上凝结的冰霜:“冰……也有情绪?”“冰本身没有,

”老板收起推进器,恢复成憨态可掬的企鹅模样,它抬起头,

望向悬挂在天幕尽头、那巨大得令人心悸的木星,“冰只是传话的。你看,大红斑在皱眉。

”---2罪感迷局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木卫三,夜晚漫长得像一场无期徒刑。

加布列·莫拉站在“罪感广场”的中央,脚下是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冰面,

倒映着头顶那颗巨大的、纹路清晰的木星,以及悬浮在广场上空,

那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眼睛”——AI法官“忒弥斯之瞳”。广场四周,

子午线高原的暗色冰岩如同融化的黑巧克力,凝固成沉默的观众。

每周一次的“潜意识罪孽普查”正在有序进行。队伍排得很长,蜿蜒穿过广场,

足足有两千多人。每个人依次走上前,将脑袋伸进那个冰冷的银色扫描环中,停留三秒。

忒弥斯之瞳会深入他们的潜意识表层,捕捉那些一闪而过的、未曾付诸行动的犯罪念头,

并进行量化统计。“恭喜你,阿斯特丽德·陈女士,”AI法官温柔的女声响起,

像幼儿园老师表扬做得好的孩子,“经过综合评估,您是本星期‘社会负熵指数’最高,即,

最可能引发系统混乱的个体。”被点名的是一位穿着醒目红外套的年轻女人,

她的脸瞬间变得比木卫三的冰还要惨白,但身体却倔强地挺直了。

“我……我不过是幻想过二十七次,用枕头闷死我那个喋喋不休的婆婆!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尊严,“她甚至从未察觉!这也能算罪?”“潜在罪行,

在意识萌芽的瞬间,其能量扰动即等同于既遂。”AI的声音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是维持‘罪感平衡’,确保集体安全的基石。您的放逐票已生成,请签收。

”两个无声滑行的机器人上前,礼貌而坚定地“搀扶”住红衣女人。她没有挣扎,

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人群,眼神空洞。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如释重负的掌声——他们在为自己本周依旧安全,

依旧能留在这个“纯净”的社区而庆幸。加布列·莫拉没有鼓掌。

作为火星理事会派驻的观察员,他拥有更高的数据访问权限。

他的目光掠过那女人被带走的背影,落在了她掉落在地上的一张纸质放逐票背面。

上面用极小的字体印着一行字:“轨道维护贡献确认:本次调整衰减六厘米。感谢您的贡献。

”没人注意这行小字,除了加布列。他调阅了过去几个月的内部数据,

发现那些被放逐的“罪孽最深重者”,其中一部分人的“罪行”非常可疑,

而且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在反物质物理或高能工程领域拥有卓越的才能。有人,

或者说某种势力,正在利用这套看似绝对公正民主的“罪感审判”程序,

巧妙地“偷运”走这些人才,

向木卫三赤道附近那片未经开发的巨大冰沼——传闻那里正在秘密建设一个大型反物质工厂。

加布列回到他那间陈设简单的观察员宿舍,给自己倒了一杯合成威士忌,

那味道尝起来像消毒水混合了橡木屑。他打开一个高度加密的通讯频道。

“我要修改‘忒弥斯之瞳’的核心算法。”他开门见山。“你疯了,加布列?

”频道那头传来火星同事压低的、惊骇的声音,“那是完全透明的系统!

任何一行代码的改动,都会立刻触发全网络警报!你这是自杀行为!

”“那就让它自己修改自己。”加布列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调出下午扫描的原始数据流,

这是他的权限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信息。他快速浏览着,最终,从自己潜意识的海沟里,

精准地截取了一段最为黑暗、最为冷酷的思维片段——那是关于牺牲与拯救的极端权衡,

一段他曾在一个噩梦中反复咀嚼的独白:“如果牺牲一个无辜者,可以换取一千个人的生存,

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下深井。”他将这段思维数据,精心包裹上一层伪装代码,

像投喂毒苹果一样,直接“剪贴”进了AI法官进行社会熵值计算的核心权重区域。

“忒弥斯之瞳”的运算核心似乎凝滞了万分之一秒,

随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计算了整个社会的罪感分布。一分钟后,

加布列宿舍的门无声滑开。那只幽蓝的“眼睛”悬浮在门口,柔和的光芒笼罩着他。

“加布列·莫拉先生,”AI法官温柔地宣布,“经过重新校准,

您是本星期‘社会负熵指数’最高的个体。放逐票已生成,请签收。

”加布列端起那杯难喝的合成威士忌,对着蓝光眼遥遥一举,

脸上露出一个计划通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正合我意。”---3火山诗篇木卫一,

这片星系里地质活动最狂暴的炼狱。火湖翻滚着,

日夜不息地蒸煮着硫磺和各种重金属化合物,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足以让未经过改造的肺瞬间灼伤的气味。

阿什赤脚踩在仍在缓缓流动的暗红色熔岩边缘,脚底板与高温地表接触,

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某种原始的打击乐。

他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长期暴露在高辐射环境下的辐射矿工,

他们的基因都被强制编辑过,痛觉神经被重新映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