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来时,我正戴着耳机,在虚拟的战场里和队友杀得昏天黑地。
屏幕上跳动的“二叔”两个字,让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很少这个点给我打电话。1“喂,
二叔?”“辰子……你爷爷,没了。”二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每个字都带着毛边,刺得我耳膜生疼。耳机被我一把扯下,摔在桌上。
游戏里队友的咒骂声,寝室里风扇的嗡嗡声,瞬间模糊远去。只有二叔那句话,
像一枚烧红的钢钉,死死楔进我的脑子,滋滋作响。心梗,突发。
我抓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天挤不出一句话。“辰子,
你听着,”二叔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不祥的紧迫感。“今晚是中元节,
村里是‘鬼夜’,你……你最好明天天亮再回来。”“不行!”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嘶哑,“我必须马上回去!”爷爷苏守仁,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父母在我很小时就意外离世,是爷爷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口饭一口粥把我拉扯大,
供我上了大学。电话那头沉默了,死一样的沉默,只能听到二叔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疲惫说道:“……好,
那你快点。记住,天黑之前,无论如何要进村。要是晚了……就在镇上找个旅馆住下,千万,
千万别在村口晃荡。”挂了电话,我胡乱抓起一件外套,跟室友含糊地说了声家里有急事,
便像丢了魂一样冲出了寝室。夜班公交车在空旷的街道上晃荡,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
却一点点被甩在身后,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着冰冷起雾的车窗,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爷爷身体一向硬朗,山里老人,七八十岁还能下地干活的不在少数,
他怎么会突然……还有二叔说的“鬼夜”……那是什么?风径村是我长大的地方,
一个偏僻到地图上都懒得标注的小山村。村里确实有些老旧的习俗和忌讳,
我小时候也听过些山精野怪的传说,但“鬼夜”这个词,如此郑重其事地从二叔嘴里说出来,
带着如此清晰的恐惧,还是第一次。他的语气,绝不是在开玩笑。2车到镇上时,
已是晚上九点多。最后一班通往村里的中巴早就停运了。我别无他法,
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黑车。一连问了好几个司机,一听是去风径村,而且是在中元节晚上,
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兄弟,不是钱的问题,是命的问题!那个村邪性,
尤其是今儿晚上,给多少钱都没人敢去!”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司机摆着手,
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忌讳。我心急如焚,几乎要把钱包拍在他脸上。最终,
一个看着比较愣头青的年轻司机,在远超市场价的车费诱惑下,勉强同意了。
车子驶离镇子,一头扎进浓稠的黑暗里。坑坑洼洼的土路让车身剧烈颠簸,
唯一的光源是车头那两盏昏黄的车灯,像两把无力的小刀,
徒劳地切割着前方无边无际的墨色。今晚的月亮异常诡异,大得离谱,也亮得离谱,
像一只没有瞳孔的、惨白的眼球,冷冰冰地悬在黑丝绒般的天幕上。月光毫无温度地洒下来,
将路旁随风摇曳的树影拉扯得张牙舞爪,如同无数扭曲的、潜伏的怪物,随时会扑将过来。
距离村口还有一里多地,司机猛地一脚刹车,轮胎在土路上磨出刺耳的声音。“兄弟,
对不住!就到这了,剩下的路你真得自己走了!”他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
不由分说地将一半车费塞回我手里,“钱我退你一半,前面……我真不敢去了!
你……你自己保重!”说完,他几乎是抢过我手里的行李扔下车,迅速掉头,
引擎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咆哮,车子像受惊的野马般窜向来路,尾灯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缝往上爬。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夜风,
我打开手机手电,拖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风径村的方向走去。越靠近村子,
那种死寂感就越发浓重。终于,
村口那块熟悉的、刻着“风径村”三个大字的青石碑出现在视野里。然而,整个村子,
却像一头沉默的、蛰伏的巨兽,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一声犬吠,
甚至连夏夜本该喧嚣的虫鸣都彻底消失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3这种静,不正常。
我迈步走进村子。熟悉的小路,熟悉的屋舍,在惨白的月光下却显得无比陌生。
我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没有信号。“是辰子吗?”是二叔的声音,
但语调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猎户,什么东西能把他吓成这样?
光线挪开,我看到二叔苏明远和村长王叔从一栋屋角的阴影里闪了出来。
两人都穿着厚外套,裹得严严实实,脸色在月光和手电光的交织下,
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惨白的青色。“二叔,王叔。”我快步走过去,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你可算到了!”二叔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冰凉,而且抖得厉害,
“快!快回家!不能再待在外面了!”村长也凑了过来,这个平时在村里说一不二的汉子,
此刻手里紧紧攥着一串油光发亮的菩提子,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眼神里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惧。“辰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他重复着,
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今晚情况特殊,有些特别的事情需要你遵守,
你必须听,一个字都不能错!”我被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阵仗搞得心里发毛,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但还是点了点头。村长是个**湖,在我们这一带颇有名望,
而今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要用锤子把这些字钉进我的脑子里:“第一,
天黑之后,绝对不能出门!”“第二,家里的窗帘,一律不许拉开!一丝缝都不行!
”“第三,无论听到什么声音,拍门也好,哭喊也罢,哪怕……是你爷爷在外面叫你,
都绝对不能答应!不能开门!不能看!”“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家里的镜子,所有的镜子,
必须用红布盖上!绝对,绝对不能看!”我听得头皮发麻。不让出门我能理解,
后面几条也太离谱了!我是学考古的,信奉的是唯物主义,
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向来嗤之以鼻。“二叔,王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爷爷他……”“别问了!”二叔粗暴地打断我,声音里带着崩溃,“照做就行!
先活过今晚再说!你爷爷……你爷爷就在堂屋里,明天……明天再看吧。”说完,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几乎是小跑着往村子深处爷爷家的老宅赶去。
村长则紧紧跟在我们身后,手里的电筒光束神经质地在道路两旁的黑暗角落里扫来扫去,
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什么东西。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
只有我们三人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在这死寂的、被惨白月光笼罩的村庄里,
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渺小。5推开老宅那扇熟悉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陈旧木头、草药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爷爷的味道,
刻在记忆深处的味道。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堂屋正中,一副简陋的棺材静卧在那里,
棺前一盏豆大的长明灯,火苗幽幽跳动,将整个屋子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添几分凄凉与阴森。
二叔和王叔把我送到门口,却像门槛那里有条无形的界线,死活不肯再踏进一步。“辰子,
我们……我们就在祠堂那边守着,村里几个老人也在,有个照应。
”二叔把一个布包塞进我手里,眼神躲闪,声音压得极低,“吃的喝的都在里面,
记住我们说的话,千万别犯禁忌!熬过今晚,就没事了!”说完,
他和王叔像是背后有恶鬼追赶,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身影迅速融入了门外浓稠的黑暗里。
门被我从里面关上,插上了那根老旧却结实的木门栓。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和那副冰冷的棺材,以及那盏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长明灯。我走到棺前,跪下,
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
爷爷慈祥的面容,爽朗的笑声,还有他送我上大学时,在村口佝偻着背不断挥手的身影,
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撑着几乎麻木的膝盖,缓缓起身。悲伤稍缓,
理智逐渐回笼,我开始仔细打量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宅。一切似乎都和记忆里一样,
只是物是人非。而我很快注意到,屋子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被处理过了。
衣柜门上的穿衣镜,墙壁上那面老式圆镜,甚至里屋梳妆台上那面小镜子,无一例外,
都被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红布严密地遮盖着,仿佛下面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厚重的窗帘也拉得密不透风,将外面那轮诡异的月光彻底隔绝。二叔他们的警告言犹在耳。
虽然我骨子里不信这些,但在这种环境下,看着爷爷的棺材,感受着屋内屋外死一般的寂静,
一种莫名的寒意还是悄然爬上脊背。我没胃口吃东西,
只是颓然坐在爷爷常坐的那张旧藤椅上,呆呆地看着长明灯跳动的火苗,
疲惫和悲伤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6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屋外,
依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我开始怀疑,所谓的“鬼夜”,是不是一种集体性的癔症,
或者是为了某种不便明说的原因而形成的村俗?风声鹤唳,自己吓自己?就在我意识模糊,
快要被疲惫拖入睡眠时——一种声音,让我瞬间惊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起风了。
但不是那种寻常的山风。这风声极其尖锐,像是用指甲在反复刮擦玻璃,
又像是无数人凑在你耳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怨毒的、气若游丝的低语。
它不像是从天上来的,而是贴着地面,像冰冷的蛇,从门缝底下,从窗户的缝隙里,
一丝丝、一缕缕地往屋里钻。屋子里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好几度。那是一种阴冷,
穿透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风声越来越大,从最初的窃窃低语,逐渐变成了清晰的呜咽,再到后来,
竟化作了凄厉无比的哀嚎!它在屋外盘旋、冲撞,像一头被囚禁了千年的凶兽,
疯狂地撕扯着老宅的门窗。木头窗框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
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这风,绝对不对劲!
我跟着考古队的教授,去过不少荒山野岭的古墓遗址,经历过沙暴,遇到过山洪,
可没有一种自然现象,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种活物般的、清晰的恶意!它像活的!
“砰——!!”震耳欲聋!南边那扇本就有些年头的木窗,终于不堪重负,
窗棂连同上面糊的报纸,被一股巨力整个拍碎!木屑混合着碎纸和狂风,
如同炸弹破片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堂屋!我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护住头脸,
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推得向后踉跄好几步,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桌角,
疼得我眼前发黑。书本、杂物、爷爷的茶壶杯子,被狂风卷起,
在屋里疯狂飞舞、撞击、碎裂。堂屋里那盏唯一的光源——长明灯,火苗疯狂摇曳了几下,
“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和混乱的喧嚣之中。
我惊恐地摸索着,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颤抖着按亮手电筒。
光束在飞沙走石的混乱房间里徒劳地扫视,光影晃动,更添恐怖。然后,
我看到了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那股邪风,像一条拥有明确意志的无形巨蟒,
在屋子里疯狂肆虐一圈后,竟然调转方向,直扑向墙角那面被红布盖住的镜子!“嘶啦——!
”厚重的红布,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抓住,猛地被撕扯下来,飘落在地。
几乎就在红布落地的同一瞬间。风,停了。来得突兀,去得也突兀。一切重新归于死寂。
7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动静,都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然而,满地的狼藉,
破碎的窗户,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道,都在冰冷地提醒我——一切都是真的。
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死死攥着手机,
光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一点点,移向那面此刻已经毫无遮盖的镜子。镜子里,
映出我惊恐失措、惨白如纸的脸,以及身后一片狼藉的堂屋景象。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瞬。难道刚才只是极端天气,
而镜子……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我全身的血液,在千分之一秒内,彻底凝固了。镜子里,
那个“东西”,模模糊糊,光是看着,就有一种粘稠感不管这是什么,
总之不可能是人间的东西。一个无比诡异,无比阴森,充满了戏谑和恶意东西,
凌驾于理性和物理法则的东西!我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
那镜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彻骨的寒意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我头皮发麻,
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你……你是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人声。
镜子里的“祂”,质感愈发真实,缓缓变化,变成了一个带眼睛的东西。没有回答,
而是缓缓地,慢慢地流出了镜子。我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自己都认不出的尖叫,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我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手忙脚乱地去拉那根门栓!什么规矩!
什么禁忌!全都见鬼去吧!我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门栓被我猛地拉开!
我用力拽开沉重的大门,一头撞进了外面的世界——然后,我僵在了门口,目瞪口呆。
8外面的世界,比屋里更加疯狂,更加……地狱。那股邪风并未消失,它笼罩了整个村庄!
视线所及,一片狼藉!虽然不是房倒屋塌,断壁残垣,确是狼哭鬼嚎,像活生生的地狱。
风声不再是单一的哀嚎,而是化作了万鬼齐哭般的混**响,
夹杂着木材断裂、瓦片粉碎的刺耳噪音,在空旷的村庄里疯狂回荡、撞击!
惨白的月光无情地洒落,刺耳的风声又把月光卷入。四周朦朦胧胧,整个风径村,
已然有末日来临之感。这哪里是风?说是鬼神临凡,也不为过!我呆立在门口,手脚冰凉,
大脑一片空白。逃?能逃到哪里去?这风覆盖了所有地方!就在这时,我猛地注意到,
在村子中央的方向,我们村里的祠堂,竟然还顽强地透出一点微弱的、摇曳的灯火光芒!
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欲望给了我力量。我不再犹豫,咬紧牙关,
一头扎进了那恐怖的、足以将人撕碎的风暴之中!风势极大,我几乎是匍匐前进,
好几次都被狂风吹得翻滚在地,身上瞬间添了无数道刮痕。瓦砾、碎石、断裂的树枝,
像子弹一样从我身边呼啸而过,险象环生。我连滚带爬,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祠堂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挣扎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终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祠堂门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撞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扑了进去,然后反手死死将门顶上!“哐当!”门合上的瞬间,
将外面绝大部分的恐怖声响隔绝,祠堂内相对安静了许多,
只有狂风冲击建筑的沉闷轰响不绝于耳。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9“辰子?!你怎么出来了?!”二叔惊恐万分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只见祠堂里,二叔、村长,还有几位村中长者,都聚在这里,人人面如土色。
他们围在祖宗牌位前,牌位前点着香烛,但香头明灭不定,烛火摇曳欲熄。
而在一旁的角落里,一个身影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女孩,我的堂妹苏婉,十九岁,
扎着利落的马尾辫,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运动装,脸上虽然也带着紧张,
但眼神却比其他人要镇定得多,清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和冷静。
也是出了名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她比我早一天回村。“哥?你没事吧?”苏婉快步走过来,
伸手想扶我,眉头紧蹙,“你碰到什么了?”我抓住她的胳膊,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声音嘶哑地低吼:“镜……镜子!镜子里有东西!
它……它不是东西!“,祠堂里本就凝重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王叔手里的菩提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死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二叔更是严肃,
连忙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看见镜子里的妖怪?镜子里的妖怪?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什么鬼东西!?苏婉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她用力扶住我,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乎崩溃的二叔和村长,声音清晰而冷静,
在这恐慌弥漫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有力量:“爸,王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这个时候,
你们还要瞒着我们吗?那‘镜妖’到底是什么?我们苏家,和它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的质问,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10祠堂内,烛火猛地一跳。
真正的秘密,即将在这风雨飘摇之夜,被血淋淋地揭开。祠堂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唯有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清晰可闻。苏婉的问话引发了沉默。
村长王叔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他环顾祠堂里每一张惊惧的脸——苏家、李家、王家……他颓然叹了口气,
声音干涩:“婉丫头,辰子……还有在场的所有风径村子孙。不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想瞒,
是这事,它太瘆人,也太重了!压在我们风径村头上千百年了!怕说出来,人心先散了,
再说,地底下那尊‘邪神’,我也是两年前才知道,而且现在才确定祂是真的存在。
”“邪神?”我捕捉到这个更具体、也更恐怖的词。“是比鬼还凶的东西!
”一位李姓族老哆哆嗦嗦地补充道。王坤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祖先的勇气,
他面向祠堂中央所有姓氏的祖宗牌位,开始了叙述,声音低沉,
将一段被尘封的、染着血与火的古老传说,缓缓道来:“这事儿,
得从晋朝那时候说起……咱们脚下这片地界,当时还是蛮荒之地。
传说我们这地方出了个妖人,生而不凡,却非吉兆。据说,那妖人天生独目,目中无白无黑,
唯有一道竖瞳,看人一眼,便叫人魂魄发寒。祂被族人视为不祥,弃于荒野深涧。
”村长的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古老志怪传奇的韵味。“谁知祂非但没死,
反在深山中得了诡谲的机缘,悟出了一套以活人精魄修炼的邪术。后来五胡乱华,天下崩裂,
尸骸遍野,正合了祂的意。祂投靠了一个原本势力不大的偰族头领,被奉为‘大祭祀’。
”“得了这妖人之助,那偰族头领简直是如虎添翼!”二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
接过了话头,“传说祂能呼风唤雨,驱使阴兵,在两军阵前施展邪法,惑乱敌军心智。
靠着这妖人的力量,那偰族短短数年间就兼并了周边大小部落,控弦之士数万,铁蹄所向,
一时风头无两,成了这片土地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霸主!
”“而祂……祂的祭坛据说就在在我们村子东头的那片山坳里,但是直到今日,
具体地点不得而知了。”村长继续说道,语气沉重,“不只有牛羊牲畜,还有人!
俘虏、流民,甚至本族的罪人……成千上万的人,被祂用邪法剥皮抽骨,
炼化生魂以增其法力!据传说,那几年,咱们这地方,天上挂着的月亮都是血红色的。
夜夜都能听到无数人的哀嚎惨叫,那声音……可以想象了。”11祠堂里寂静无声,
每个人都仿佛看到了那尸山血海、怨气冲天的恐怖景象。“这大祭祀借此修炼,
欲成就鬼仙之道,祸害苍生,致使千里之地,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村长继续陈述“终是天道昭昭,悲悯众生。一位云游而来的僧人——空行僧人,
感知到此地冲天怨气与万民悲念,不忍苍生继续遭此涂炭,遂主动寻来,誓要除此大害,
还世间一个清明。”他描述起那场惊天动地的斗法:“那空行僧人,据说是罗汉临凡!
他与那镜中妖在这片山川间斗了七天七夜!妖人掀起蚀骨阴风,
风中裹挟着无数怨魂所化的利刃;圣僧便口诵真言,周身放出无量佛光,
将阴风怨魂涤荡一空。妖人遁入镜中世界,千变万化,蛊惑人心;圣僧便以无上慧眼,
照破虚妄,直指其本源核心!”“最终,
圣僧发现无法将这已与地脉怨气结合的妖物彻底消灭,便施展大神通,移山倒海!
”王坤指向村东头的方向,“他引来山石,将妖人原本的万魂祭坛彻底掩埋,
形成了一座新的山丘。又以指地成钢的法术,在那被掩埋的祭坛下方,
生生开辟出了一座洞府,名为——孽风台!”“孽风台说是‘台’,
其实是一座深入地底的石洞。”二叔补充道,试图描述得更具体,“两年前,
施工队挖开滑坡的山体,我们进去过……那洞窟顶上,镶嵌着夜明珠之类的宝石,
排列得像天上的星辰。洞底有一条地下河,水流走向,老辈人说,暗合北斗七星的轨迹!
空行僧人留下的七把‘破邪剑’,就分别镇在河中模仿七星位置的七块礁石上!
而他的那根‘镇龙禅杖’,就插在洞窟最中央,也就是北极星的位置!”“我们整个风径村,
所有人的先祖,都是守阵人。”王坤的目光扫过祠堂里所有的牌位,语气沉重而庄严,
“不分姓氏,皆为一体。世代居住于此,共同守护。完整的镇压仪式,
分作两部分:一是每年在祠堂举行的阳仪,由全村人参与,凝聚信念,
安抚地脉;二是在孽风台举行的阴仪,需由知晓秘法之人引动天时,双管齐下,
方能稳固封印。”“那……那仪式方法呢?”我急切地问,仿佛抓住了关键。
村长和二叔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绝望的神情。12“都没了……”二叔的声音带着无奈,
“祠堂的阳仪,在几十年前‘破四旧’的时候,那些记载着步骤和咒文的典籍、法器,
都被当成封建迷信……烧的烧,砸的砸了!而孽风台的阴仪更早,在明清时期那场山体滑坡,
入口被彻底封死时,就已经失传了!我们两年前挖开看到的,只是一个空有架子,
却没了灵魂的死阵。”最后的希望,仿佛随着这句话而彻底破灭。
“那……那这两年……”我声音发颤。“是我们蠢啊!”村长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挖开之后,我们以为是古墓宝藏,被贪念蒙了心!
觉得那些剑和禅杖是古董……就动了镇物!结果!唉!虽然后来赶紧放了回去,
但苏泊那个天杀的!他又把东西偷走卖掉了!”“所以祂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力量也越来越强……”苏婉喃喃自语,“直到去年中元节彻底失控。
”王叔和几位族老羞愧地低下了头。”去年中元节?““当时你刚上大学,没有和你说过,
当时整个村子也是如今天这样,只是起规模力度远不如今天。
”“你爷爷相信这是传说中的镜中妖搞的鬼,
还说今年的中元节晚上可能是近几十年唯一一次再次封印祂的机会,
只是我们都没有相信而已。再然后,村里频频出现怪事,我们才知道你爷爷所说不假,
只是我们没有想到他会独自行动。”“所以,我爷爷的死……”我盯着他们,
“他是不是在尝试找回仪式?”祠堂里陷入了死寂。过了几秒,
王坤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守仁哥……他一直在偷偷研究,
想从残存的记载里拼凑出点东西……我们没想到……”我明白了。
爷爷是在用他可能推断出的、不完整的方法,去做最后的尝试!而他的死亡,
证明了镜中妖物的强大与封印的崩溃。“不!一定有办法!”苏婉再次站了出来,眼神坚定,
“阵基还在!肯定留下了线索!我们必须去孽风台!”然而,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决心——“咚!咚!咚!”祠堂大门被重重撞击!
爷嗓音的诡异声音再次响起:“月光光~照地堂~”“阿爷归家~寻孙郎~”恐怖的现实,
瞬间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笼罩在阴影之中。13那模仿爷爷嗓音的诡异呼唤,
和着沉重的撞门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祠堂内每个人的神经。刚开始的片刻死寂过后,
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祖宗保佑!祖宗显灵啊!”一个年纪稍长的村民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一声跪倒在牌位前,涕泪横流地磕起头来。这举动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
又有两三人跟着跪下,口中念念有词,只是语无伦次,充满了绝望。
祠堂内一时间充满了压抑的哭泣和杂乱无章的祈祷声,
与门外越来越急切的撞门声和呼唤声交织,人心涣散,几乎要崩溃。“都给我稳住!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断喝响起,是村长。他不知道何时已经站直了身体,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平日里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扫视着混乱的众人。
他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临绝境时被逼出的、属于一族之长的冷静与威严。
“哭有什么用?跪着等死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忘了,
我们是守阵人的后代!祖宗牌位在此,空行圣僧的余荫犹在!它想进来,没那么容易!
”他几步走到供桌前,拿起三炷香,就着烛火点燃,动作沉稳地**香炉,烟气袅袅升起。
然后,他转身,面向大门方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古老而独特的腔调,
朗声念诵起来:“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方威神,使我自然……”这并非佛经,
也不是常见的道咒,而是风径村世代口耳相传,专门用于祭祀和安抚地脉的古老祷词,
词句晦涩,韵律奇特。说来也怪,当王叔那沉稳有力的诵念声响起时,
门外那尖锐的呼唤和撞门声,似乎为之一滞!虽然立刻又变得更加狂暴,但那一瞬间的凝滞,
给了所有人一个明确的信号——祷词有用!“都跟着念!”王坤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声音斩钉截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祠堂内所有人,包括我和苏婉,都开始跟着王叔,
磕磕绊绊地念诵起那古老的祷词。起初声音杂乱微弱,但随着王坤一遍又一遍地带领,
众人的声音渐渐汇聚起来,形成一股虽然不算洪亮,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声浪。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
洞罡太玄……”集体的诵念声似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门板的震动虽然依旧剧烈,
但那模仿爷爷声音的呼唤变得有些扭曲、气急败坏,不再那么具有直接的蛊惑力。然而,
镜中妖的手段远不止于此。就在众人心神稍定之际,祠堂内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烛火的光芒开始诡异地摇曳,拉长出扭曲的影子,投映在墙壁和柱子上。
那些影子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隐隐化作痛苦的人脸和挣扎的形态,
正是古籍中描述的献祭场景!“啊!墙上有……有东西!”一个年轻村民惊恐地指向墙壁,
只见那上面的阴影仿佛在流血,渗下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幻象。同时,
泣声、凄厉的惨叫声、恶毒的诅咒声……各种混乱不堪的负面声音开始直接在人脑海中响起,
冲击着每个人的理智。跪在地上的村民有人开始抱着头痛苦**,诵念声再次变得凌乱。
“守住灵台!那是幻听幻视!它想扰乱我们!”王叔的声音依旧稳定,他目光如炬,
厉声喝道,“别去看!别去听!专心念祷词!想象祖宗之光护佑我等!”他一边带领诵念,
一边快速从供桌下摸出一些东西——几枚边缘磨得光滑的古老铜钱,一把陈年糯米。
他将铜钱按照特定方位压在门槛下的缝隙里,又将糯米洒在门窗边缘。
这些举动看似民间土法,但在这种环境下,却给人一种心理上的依托和秩序感,
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线。但幻象与魔音越来越强,甚至开始有人产生幻觉,
想要走向大门。众人的精神力在急速消耗,诵念声越来越弱,防线眼看就要崩溃。
我紧紧攥着拳头,冷汗浸湿了后背。作为考古系的学生,我深知很多古老的仪式和器物,
其最初的设计往往蕴含着对特定环境或“力量”的理解与应对。祠堂作为阳仪核心,
除了祷词,一定还有别的依仗!我的目光焦急地扫过祠堂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落在了那些燃烧的蜡烛上。供桌上的蜡烛是白色的,但在祠堂四角,
还各有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烛台,上面插着粗大的、红色的蜡烛。此刻,在幻象丛生中,
我敏锐地注意到,那四盏红烛的光晕范围之内,扭曲的阴影和脑海中的杂音似乎明显减弱!
“烛台!是那些红烛台!”我猛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古制祭祀,
有‘明烛以驱暗邪’的说法!这些烛台的位置……好像暗合了某种方位!
它们的光能削弱这些东西!”王叔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下令:“快!
把所有红烛都点上!集中到靠近大门的位置!快!”几个还算镇定的村民立刻行动起来,
手忙脚乱地将四角的红烛台全部点燃,然后按照王坤的指挥,
将它们密集地放置在靠近大门的内侧。当七八根粗大的红烛共同燃烧,
汇聚成一团温暖而明亮的赤色光晕时,效果立竿见影!
范围内的幻象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脑海中的魔音也像是被隔了一层,威力大减!
“有用!真的有用!”苏婉惊喜道。趁着这个机会,王叔再次提振精神,用尽全身力气,
带领众人齐声诵念那古老的祷词。这一次,有了红烛光晕的庇护,
众人的声音不再是恐惧中的挣扎,而带上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决绝与信念。“凶秽消散,
道气长存……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洪亮而整齐的诵念声,配合着那驱邪的红烛光晕,
仿佛形成了一股至阳至刚的力量洪流,狠狠撞向门外!“吱——!
”一声极其尖锐、非人般的厉啸从门外传来,充满了痛苦与愤怒。
那持续的撞门声和模仿的呼唤声戛然而止。14笼罩祠堂的阴冷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门外肆虐的鬼哭风声似乎也减弱了许多,虽然依旧存在,
但那股针对祠堂的、集中的恶意攻击,暂时消失了。祠堂内,所有人都虚脱般地瘫坐在地,
大口喘着气,脸上混杂着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村长也靠在了供桌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但他看着那几盏稳定燃烧的红烛,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看向我,微微点了点头。
危机暂时解除,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只是喘息之机。镜中妖并未被消灭,
甚至可能没有被重创。等到它积蓄力量,或者找到新的弱点,攻击必然会再次来临。
我和苏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的方法,必须去孽风台!
祠堂的防御,撑不了太久。真正的生死之战,还在后面。祠堂内,
劫后余生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红烛的光晕驱散了部分的阴冷与诡异,
但门外那不肯散去的风声,依旧像一头受伤野兽的低吼,提醒着众人危机远未结束。
“不能等了。”我压低声音对苏婉和村长说,“祠堂的红烛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我们必须拿到爷爷的手记,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苏婉也表示同意,
我们都认为爷爷的笔记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王叔脸色凝重,他看着摇曳的烛火,
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村民,最终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我和苏婉身上:“辰子,小婉,
你们……千万小心。拿着这个。”他将手中那盏最为厚重的青铜烛台递给我,
里面的红烛还剩大半截。“这玩意儿好像真有点用。记住,无论如何,别直视镜子,
别相信任何听到的声音!我和其他人去看看每家每户情况怎么样,把村里人都叫过来。
”我和苏婉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我握紧冰冷的青铜烛台,
苏婉则从祠堂角落找来一根结实的木棍防身。轻轻拉开祠堂那扇不起眼的侧门,
一股比祠堂内更加阴寒、夹杂着尘土和腐烂气息的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晃动。
我们侧身闪出,迅速将门掩上,将祠堂内那点微弱的安全感隔绝在身后。
重新踏入被惨白月光和诡异风声笼罩的村庄,真的是亮如白昼,感觉比之前更加毛骨悚然。
风似乎无处不在,它不再仅仅是呼啸,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恶意,缠绕在脚边,
试图绊倒我们,冰冷的触感透过裤腿直往骨头里钻。我们不敢耽搁,借着烛台有限的光晕,
紧贴着墙根,朝着爷爷老宅的方向快速移动。沿途,我们看到一些窗户玻璃莫名碎裂,
像是从内部被什么东西砸破,黑洞洞的窗口后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15终于,
爷爷老宅那熟悉的院门出现在眼前。院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死寂得可怕。
我深吸一口气,用眼神示意苏婉,然后轻轻推开了院门。
“吱呀——”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烛光探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满地的狼藉,破碎的窗户,翻倒的桌椅。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异气味。我们小心翼翼地踏入堂屋,
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墙角那面穿衣镜。镜子,依旧**着。但镜面不再是清晰的映照。
它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流动的油污。而在镜面下方,
靠近地板的地方,一摊粘稠的、暗红色的、仿佛介于液体和胶质之间的东西,
正缓缓地从镜框与墙壁的缝隙间流淌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有生命的原油,
在地板上缓慢地、一滩一滩地蔓延开来,所过之处,留下湿滑粘腻的痕迹,
那股甜腻的腐臭味正是来源于它。它似乎对光线有反应,我们烛光所及之处,
它的流动速度会稍稍减缓,但仍在坚定不移地扩散。
“那……那是什么东西……”苏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喉咙发干,摇了摇头,
紧紧握住烛台,将光尽可能对准那滩东西。“别管它,快找手记!
”我们避开那不断蔓延的粘稠物,目标明确地冲向里屋爷爷的书桌。然而,刚走没几步,
身后的堂屋突然传来异响。不是风声,是……水声?我们猛地回头,只见堂屋中央,
爷爷那副冰冷的棺材盖上,不知何时,竟然开始渗出水珠!清澈的水珠一颗颗冒出来,
汇聚成流,沿着棺木的纹路滑落,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水流越来越大,
很快就在棺材周围形成了一小片积水。这怎么可能?棺材是干燥的木头!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滩从镜子里流出的粘稠物,仿佛受到了水流的吸引,开始改变方向,
朝着棺材下的积水蔓延过去,暗红与清澈交织,形成一幅极其诡异亵渎的画面。
“它在……污染……”苏婉颤声道。我没时间深思这超自然的景象,强迫自己转过头,
扑到爷爷的书桌前。抽屉被我们一个个拉开,里面的东西被胡乱翻找出来,
纸张、笔墨、老花镜……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油布包!“会不会……在卧室?
”苏婉提醒道。我们立刻转向爷爷的卧室。卧室里同样狼藉,床铺被掀翻,衣柜大开。
我们借着烛光一寸寸搜寻,敲打墙壁,检查地板,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卧室门框上方,
悬挂着一面小小的、原本用来辟邪的八卦镜。那八卦镜突然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
镜面自行碎裂!碎片簌簌落下。几乎是同时,
我感到脖子后面传来一股冰冷的、带着恶意的气息,仿佛有人紧贴着我的后背在吹气!“哥!
”苏婉惊恐地指向我身后。我猛地转身,烛光挥动,身后却空无一物。
但那股冰冷的触感却真实存在。“是幻觉!还是它真的能……”我心脏狂跳。
“快看桌子底下!”苏婉突然喊道,她指着爷爷床边那个厚重的、带着抽屉的床头柜。
刚才柜子被挪动过,露出了后面墙壁与地板交接的角落。我立刻蹲下身,
烛光探入那个阴暗的角落。只见墙壁底部,有一块砖头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
边缘似乎没有灰浆。我用手一抠,那块砖头竟然是活动的!用力将砖块抽出,
后面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狭小空间。我伸手进去,
指尖立刻触碰到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体!“找到了!”我激动地低吼,
小心翼翼地将它掏了出来。正是爷爷藏起来的手记!然而,就在我们拿到手机,
心中刚升起一丝喜悦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猛烈的阴风,如同无形的重锤,
从堂屋方向狠狠撞进卧室!窗户上残存的玻璃哗啦一声尽数粉碎!
烛台上的火焰被压得只剩下豆大一点,几乎熄灭,光线瞬间黯淡到极致!16与此同时,
那滩原本在堂屋的粘稠物,如同拥有生命般,竟然顺着地面,如同一条暗红色的毒蛇,
快速朝着卧室门口蔓延而来!它所过之处,地板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而更让人魂飞魄散的是,卧室墙壁上,那面原本盖着红布此刻却空荡荡的梳妆镜里,
不再是模糊的油污,而是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竖瞳!冰冷、怨毒,死死地盯住了我们!
镜面开始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一只苍白浮肿、指甲尖锐的手,再次缓缓从镜中深处探出,
这一次,它伸出的速度更快,目标直指我们!前有粘稠怪物流淌封路,后有镜中妖手抓来,
阴风呼啸,烛火将熄!“走!!!”我发出嘶哑的咆哮,一把将油布包塞进怀里,
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青铜烛台朝着那蔓延过来的粘稠物体狠狠砸去!“噗嗤!
”烛台陷入那粘稠物中,暗红色的物质四溅,发出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
其蔓延之势为之一阻。最后一点烛火在撞击中终于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勾勒出扭曲的轮廓。“这边!”苏婉在黑暗中抓住我的手臂,
凭着记忆朝着我们进来的侧窗方向拖去。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我们跌跌撞撞,
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过狼藉的地面,
身后是粘稠物蠕动的声音和镜中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在冲出窗口的前一秒,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堂屋中央。月光下,爷爷的棺材静静地停在那里,
棺盖上依旧在诡异地渗着水。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棺盖的阴影下,
有一双冰冷的、竖瞳的眼睛,正透过黑暗,无声地凝视着我的方向。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贯穿全身。但我没有停留,咬牙跟着苏婉翻出窗口,
重重摔在院外的地上。顾不得疼痛,我们爬起来,拼命朝着祠堂的方向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有无数怨魂在追赶。我不敢回头,但我在心里,
对着那片被妖邪占据的老宅,对着那副承载了爷爷遗体和无尽悲痛的棺材,
发下誓言:“爷爷……我一定……一定会解决它!一定!”这誓言,
混合着恐惧、愤怒与决绝,被狂风吹散,却又深深烙刻在我的灵魂深处。
我和苏婉几乎是撞开祠堂侧门,跌跌撞撞地摔了进去,随即反手死死顶住门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肺叶**辣地疼,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辰子!小婉!
”王叔立刻冲了过来,“没事吧?”“找到了!”我强忍着眩晕感,
从怀里掏出那个沾染了污渍、却被油布严密包裹的手记,仿佛捧着千钧重担。17祠堂内,
人都聚了过来,原本弥漫的绝望气息为之一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本小小的笔记本上。
我们顾不上缓口气,立刻围拢到供桌前,借着摇曳的烛火和手电筒,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油布包。爷爷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笔记的前半部分,
多是些关于风径村山川地势、水流走向的观察记录。但越往后翻,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凝重感就越发强烈。
爷爷详细记录了他对“星宿镇魔阵”的推演:“阵眼分阴阳,祠堂聚人念阳气为生门,
孽风台引星辰水力为死关,生死循环,方得平衡。然阴阳流转,非一成不变,
需外力时时调和……”“古之镇压,所依仗者,无非天雷与地火。天雷者,至阳至刚,
涤荡邪祟;地火者,非寻常之火,乃地脉阳煞汇聚之处,或为硫磺烈焰,或为幽冥磷火,
其性酷烈,能焚阴魂……”“然天雷难引,地火易熄。后世子孙,若遇封印动摇,
需寻替代之物,其性需至阳至烈,其力需磅礴可控,方可模拟古法之效……”看到这里,
我和苏婉心中凛然,爷爷指出了方向,但“替代之物”具体为何,依旧笼罩在迷雾中。然而,
笔记翻到后面,爷爷的笔触变得异常沉重。他用大段的篇幅描述了一次未竟的尝试,
而这次尝试的主角——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两个熟悉的名字上:苏明哲,林婉。我的父母。
18笔记里写道:“明哲与林婉,天资卓绝,心思缜密,不忍见村中日渐萧索,妖异渐起,
遂起意以古法补阵。彼等遍查典籍,于祠堂废墟深处,寻得一枚先祖遗留之青铜龙符。
”“据残卷所述,此符乃古时大祭之器,有引导天雷之奇效。明哲推断,若能以此符为引,
于特定时辰、特定地脉节点行仪,或可接引九天阳雷之力,
一举稳固摇摇欲坠之封印……”“彼等准备周详,推算严谨,连守仁亦觉此法虽险,
却暗合古意,或有一线生机。然……然那夜之后,明哲夫妇连同那枚龙符,竟不知所踪,
唯余村东石灰窑附近,一片狼藉,似有雷火肆虐之痕,
却又……迥异于寻常天雷……”笔记到这里,字迹带着一种深深的困惑与无力。
可以想象爷爷当年写下这些文字时,面对儿子儿媳离奇失踪,是何等的痛苦与不解。“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