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经与玻璃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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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过去,母亲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我日渐焦虑,而张晋的态度也在悄然变化。

他不再称我“大**”,而是直呼其名“薇婉”。

不再敲门就进入我的房间。

对医嘱也不再严格执行,有时甚至会“忘记”给母亲喂药。

更让我不安的是,张晋开始带一个叫小雅的女人来家里。

“这是我表妹,在城里打工,偶尔来看看我。”他这样介绍。

小雅长得清秀可人,嘴巴很甜,一口一个“薇婉姐”。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小雅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敌意和轻蔑。

有一天下午,我提前从教堂回来,听见厨房里有说有笑。

我走过去,看见小雅正穿着我的真丝睡衣,用着我母亲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咖啡杯,而张晋站在她身后,环抱着她的腰,亲昵地吻着她的脖子。

“你们在干什么?”我站在门口,声音颤抖。

张晋不慌不忙地松开小雅,脸上没有任何被撞破的尴尬:“薇婉回来了?小雅不小心把水洒在身上,我借你一件睡衣给她换一下。”

谎话连篇。

我看着小雅身上那件母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价值不菲的定制睡衣,胸口处还沾着明显的口红印。

“脱下来。”我冷冷地说。

小雅做出委屈的表情,躲到张晋身后:“晋哥,我不是故意的...”

张晋上前一步:“薇婉,一件睡衣而已,何必这么小气?”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曾经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男人,如今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张晋,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我强压怒火。

张晋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身份?我当然记得。我是现在这个家里唯一能管事的人,不是吗?”

他走向我,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别忘了,你母亲的命,握在我手里。”

我浑身冰凉。

那天晚上,我跪在家庭小堂里,手中的玫瑰经念珠几乎要被捏碎。

“我们在天之父,愿你的名受显扬...”

祷告词卡在喉咙里。

我想起下午那一幕,想起张晋的威胁,想起母亲日渐衰弱的样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不能激怒他,至少现在不能。

母亲的医疗,家里的运转,甚至公司的部分事务,张晋都已经插手太深。

我需要时间,需要想办法。

主啊,请给我力量。我在心里默祷。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我回头,看见小雅站在门口。

“薇婉姐,在祷告啊?”小雅的声音甜得发腻,她走进小堂,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四周,“听说这个教堂是林夫人特地请人建的?真是有钱人的做派,连上帝都要为他们服务。”

“请你出去。”我站起来。

小雅不理我,径直走到圣母像前,伸手抚摸:“张晋说,等那老女人死了,这房子就归他了。到时候我要把这破教堂改成衣帽间。”

我气得发抖:“你胡说八道什么!”

“哦?他没告诉你吗?”小雅转身,脸上挂着恶意的微笑,“林夫人已经签了授权书,把所有事务都交给张晋处理。等她死了,公司和这栋房子,自然都是他的。”

“不可能!母亲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一个病得糊里糊涂的老女人,签个字还不容易?”小雅轻笑,“就像她那么容易就吃下那些加重病情的药一样。”

我如遭雷击:“你...你说什么?”

小雅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说漏嘴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也做不了什么。”

她走近我,突然伸手抓住我胸前的十字架项链,猛地一扯。链子断裂,十字架掉在地上。

“你以为张晋真的关心你?他每次看你戴这个假惺惺的东西,都觉得恶心。”小雅用脚尖踩住十字架,“我们才是一对。他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看着地上的十字架,想起两个月前张晋送它给我时的温柔眼神,胃里一阵翻腾。

全都是假的。

“为什么?”我声音嘶哑,“我们林家哪里对不起他?”

小雅冷笑:“二十年前,张晋的父亲在林家的工厂打工,出了事故,残废了。你们家就赔了一点钱,把他打发了。没过几年,他爸就死了。”

我震惊:“我...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这些有钱人,当然不会记得。”小雅眼神阴冷,“张晋等了这么多年,就等着报仇的这一天。”

她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呆立在教堂中。

那一夜,我没有合眼。我翻出父亲的老相册,果然找到一张集体照,背面写着“1998年工厂全体员工合影”。

其中有个年轻男子,眉眼间与张晋有七分相似,照片下面标注着名字:张立强。

第二天,我悄悄去找了父亲的老部下。得到的真相让我心寒:张立强当年违反操作规程导致事故,公司不仅全额支付了医疗费,还给了远超法定标准的补偿。

但张立强沉迷堵伯,补偿金很快挥霍一空,最后酗酒过度而死。

张晋把一切归咎于林家。

我感到彻骨寒意。

回家时,已是傍晚。我刚进门,就听见母亲的房间里传来争吵声。

我快步走去,推开门,看见张晋和小雅站在母亲床前,而母亲脸色发青,呼吸急促。

“你们对我妈做了什么?”我冲过去。

小雅撇嘴:“没什么,就是告诉林夫人,她宝贝女儿最近经常偷偷出门,不知道去见谁。”

我难以置信:“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张晋冷冷道,“夫人病成这样,你不在家陪着,整天往外跑,谁知道是不是去会情郎?”

母亲颤抖着手指着张晋,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

“妈,别听他们胡说!我是去...”我刹住车,我不能说自己是在调查张晋。

“是去什么?”张晋逼问。

我语塞。

小雅轻笑:“看吧,心虚了。”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由青转紫。我慌了,连忙按呼叫铃。

张晋一动不动地看着:“没用的,李医生今天请假。”

“那就叫救护车!”我尖叫。

“已经叫了。”张晋语气平静得可怕,“不过现在是下班高峰,至少要四十分钟才能到。”

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我冲向电话,却被小雅拦住。

“急什么,让老女人早点解脱不好吗?”小雅笑容甜美,“她也活受罪这么久了。”

我猛地推开她,抓起电话拨120。就在我通话时,身后传来母亲一声急促的喘息,然后是长久的寂静。

我缓缓回头。

母亲的眼睛睁着,望着天花板,不再有任何光彩。

床头的圣母像慈悲地俯视着这一切。

我手中的电话滑落,砸在地板上。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张晋走上前,试探了一下母亲的鼻息,然后冷静地拉过被子,盖住了母亲的脸。

“节哀。”他说,语气里没有一丝悲伤。

小雅走到张晋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终于结束了。”

我的目光从母亲遗体移到张晋脸上,再到小雅得意的笑容。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走过去,跪在母亲床前,轻轻握住那只已经冰凉的手。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之前的无助、恐惧、犹豫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我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玫瑰经念珠,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金属链条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仁慈的圣母,求您听我祈求。”我低声念诵,声音平静得可怕,“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张晋和小雅相视一笑,显然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他们不知道,那个温顺懦弱的林薇婉已经随着母亲一起死了。

留下的,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