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岭南大学的荔香湖畔。白衬衫卷到肘部,
露出价格抵过一套房的百达翡丽。“靓女,食左饭未啊?”他递来一张烫金名片,
“我叫陈举文,做地产的。”所有人都说,广府陈家独子追求校花黄莹莹,
是商界传奇里最浪漫的一章。直到他在董事会宣布联姻消息那天,她冒雨穿过半个广州塔,
湿透的帆布包砸在他脸上。“陈生,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
”“‘这世上有两种东**不住,咳嗽,和我中意你。’”1七月的羊城,
是一座被溽热包裹的蒸笼。荔香湖的水面被盛夏午后的太阳烤得泛白,晃得人睁不开眼。
几朵迟开的睡莲蔫蔫地贴着水面,连那点可怜的粉白色都显得有气无力。
岸边高大的棕榈树和细叶榕投下斑驳的、边缘被晒得发虚的阴影,蝉鸣一声高过一声,
嘶哑地拉扯着黏稠的空气。
黄莹莹抱着几本厚重的《西方经济学原著选读》和一本边角卷起的《追忆似水年华》,
沿着湖岸石板路快步走着。帆布鞋底薄,能清晰地感受到石板被烈日灼烤后透上来的热气。
她额角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背后棉质T恤也洇湿了一小块。下午第一节是王教授的课,
那个以点名严格和挂科狠辣著称的老先生,迟到一次,平时分扣掉三分之一,
没人敢触这个霉头。"靓女。"旁边斜**来一道声音,
带着点懒洋洋的、被粤语特有的九声六调浸润过的磁性,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聒噪的蝉鸣,
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黄莹莹脚步下意识一顿,侧头看去。一棵巨大的细叶榕下,气根如帘,
男人斜靠着粗壮的树干,斑驳的树影在他身上明明灭灭。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
最上面两颗扣子随意地敞着,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结实,
肤色是常年在户外活动留下的健康蜜色。
而手腕上那块表...黄莹莹对奢侈品缺乏具体概念,
只觉得那表盘在枝叶滤过的碎光下泛着幽深的蓝黑色,设计繁复而克制,
沉甸甸地压在他腕骨上,与她手腕上那只几十块的电子表隔着喧嚣的空气无声对峙。
他站直身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个子很高,瞬间挡住了她面前那片晃眼得令人头晕的日光,
投下一片带着压迫感的阴影。距离拉近,
一股极淡的、带着微醺意味的雪茄味混着一点清冽的、大概是某种昂贵古龙水的气息,
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与周围汗味、青草味和湖水淡淡的腥气泾渭分明。"食左饭未啊?
"他嘴角噙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直白地落在她脸上,从头到脚,
像评估一件拍卖行的瓷器,最后定格在她因快步行走和天气炎热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那眼神里没有寻常男生的羞涩或欣赏,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猎奇。黄莹莹蹙了蹙眉,
抱着书的手臂收紧了些,没说话。这种搭讪,在大学城里并不少见,
但这个人身上的气场太强,
是那种长期处于发号施令位置、习惯了被服从所浸润出来的笃定和疏离。他也不觉得尴尬,
仿佛她的沉默也在意料之中。径自从熨帖的西裤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不是普通纸张,
是某种硬挺的、带着暗纹的材质,边缘烫着金,在荔湾湖反射的日光下,
"陈举文"三个字刺眼地一闪。"我叫陈举文,做地产的。"他递过来,
语气寻常得像在街边问路。风拂过湖面,只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裹挟着更多热意的风,
吹动了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她看着他那双眼睛,黑沉沉的,
像岭南夏日暴雨前蓄势的夜空。"抱歉,我上课要迟到了。"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凌凌的,
像荔香湖清晨尚未被日光搅动的湖水,带着疏远的客气。陈举文的手悬在半空一秒,
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名片被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灵活地转了个圈。"黄莹莹?
"他念出她别在旧帆布包带子上、那张几乎被磨毛边的胸卡名字,尾音微微上扬,
"名几好聽。晚黑一齐食个饭?"黄莹莹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书,
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让她不适的场合。她能感觉到,那道深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拐过教学楼转角。2那场追求,开始得迅疾而高调,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热带风暴,
不讲道理地席卷了岭南大学的每个角落。第二天清晨,黄莹莹被宿舍楼下的喧闹声吵醒。
她推开窗,惊愕地发现楼下那片原本空着的绿化带,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茉莉花盆栽占满了。
每一盆都枝叶青翠,缀满了饱满的、带着晶莹水珠的白色花苞,清甜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
几乎要淹没整条林荫路。宿管阿姨正在指挥工人摆放最后一排花盆,见到黄莹莹探出头,
无奈地喊道:"莹莹啊,你快下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黄莹莹匆匆下楼,
在花丛中找到一张质地坚硬的白色卡片,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墨字:"茉莉衬莹莹。
"落款只有一个力透纸背的"陈"字。"阿姨,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黄莹莹皱着眉头,
"能麻烦您帮我处理掉吗?""这怎么处理啊?"阿姨为难地说,"送花的人说了,
要在这里摆放一周,钱都付清了。"黄莹莹试着联系花店,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复。
她站在那片白色花海中,感到一阵无力。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在指指点点,有的羡慕,
有的嫉妒,更多的则是好奇。她回到宿舍,室友小琳立刻凑过来:"莹莹,是陈举文送的吗?
天啊,这也太浪漫了吧!""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浪漫的。"黄莹莹淡淡地说,
"这只会让我难堪。"当天下午,她试着打电话给陈举文,想要他停止这种夸张的举动。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是在某个工地。"陈先生,请你把那些花撤走。
"她直截了当地说。他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点解?唔钟意茉莉花?"(为什么?
不喜欢茉莉花?)"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已经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了。""哦?
"他似乎来了兴趣,"点样影响啊?"(怎么样影响?)黄莹莹深吸一口气:"总之,
请你停止这些行为。我不会接受你的追求。"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然后传来低低的笑声:"黄**,你真系好特别。好,我应承你,唔再送花。"(黄**,
你真特别。好,我答应你,不再送花。)她刚松一口气,
就听见他接着说:"听日我送你其他嘢。"(明天我送你其他东西。)电话被挂断了。
黄莹莹握着手机,感到一阵头疼。果然,第二天,那辆黑色宾利又出现在宿舍楼下。
这次从车上下来的不是陈举文,而是他的司机阿忠。
这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男人憨厚地笑着,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费力地说:"黄**,
少爷吩咐的,这个一定要送到。"他搬下来一个沉重的木箱,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黄莹莹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绝版的古典文学典籍,
正是她上次在读书会上随口提过很喜欢的那套。"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坚决地说。
阿忠为难地搓着手:"黄**,退回去,我...我很难做。少爷会发好大脾气。"最终,
黄莹莹还是收下了那箱书,但她立刻在网上查到了它们的估价,
然后把等额的钱汇到了陈举文公司的账户,附言只有三个字:"请自重。
"她以为这样就能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3接下来的日子,
陈举文的追求变本加厉。他开始开着那辆惹眼的黑色宾利,
直接堵在她下课时必经的教学楼门口。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羊城的雨季,雨丝绵密,
带着黏腻。车窗降下,他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搭在方向盘上,
腕表的光芒在阴雨天里依旧醒目。"落雨啊,黄同学,赏面搭个顺风车?
"周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黄莹莹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有羡慕,有嫉妒,
也有不屑。她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陈生,我不需要。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直接推门下车,
毫不在意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进浑浊的积水里。雨水很快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但他浑然不觉,径直走到她面前。"点解咁倔强啊?"他低声说,伸手想要接过她怀里的书。
黄莹莹后退一步:"请你不要再这样了。"他轻笑一声,突然伸手夺过她怀里的书,
随手扔进后座,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塞进副驾驶。俯身给她扣安全带时,
他靠得极近,那雪茄混着古龙水的味道再次严密地笼罩了她。
"比我细佬养的那只金毛仲难搞。"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黄莹莹猛地别开脸,看向车窗外。雨刮器规律地摆动,
窗外是飞速掠过的、被雨幕模糊的街景。天河区的繁华,
在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高楼玻璃幕墙在雨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终于忍不住问。"去食饭。"他单手打着方向盘,
"我知道一家很好的粤菜馆。""我不饿,请送我回学校。"他像是没听见,
自顾自地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女人还是要有点肉才好看。"黄莹莹不再说话。
她知道,跟这种人争论是徒劳的。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餐厅门口。
穿着制服的侍者立刻撑伞迎上来:"陈生,还是老位置?"陈举文点点头,
很自然地揽过黄莹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她想挣脱,但他的手臂很有力。餐厅里很安静,
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落座后,他熟练地点了几个菜,都是经典的粤菜。"试试这个。
"他用公筷夹了一块蜜汁叉烧放到她碟里,"这里的叉烧是全广州最好食的。
"黄莹莹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他:"陈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想追你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为什么?""因为你很特别。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你同呢度的女仔都唔同。你睇起嚟好清醒,
好知道自己要乜嘢。"这句话,不知怎么的,触动了黄莹莹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
但她很快警醒过来,这很可能只是他追求女生的惯用伎俩。那顿饭,她几乎没动筷子。
送她回学校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到了宿舍楼下,她正要下车,
他突然说:"听日我再来接你。""不必了。"她冷冷地说。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第二天,那辆黑色宾利又准时出现在了教学楼门口。4随着时间的推移,
黄莹莹发现自己对陈举文的感觉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他不再只是简单粗暴地砸钱,
而是开始展现出细心体贴的一面。知道她为了省钱经常不吃早餐后,
他每天让阿忠准时送来温热的及第粥和肠粉;知道她父亲有风湿,
他特意托人从云南带来上好的药材;知道她喜欢看书,
就在他珠江新城的公寓里专门辟出一间书房,按照她的喜好布置。更让她意外的是,
他开始跟她分享他的生活。他带她去龙津西路那家老字号的泮溪酒家喝早茶,不是包厢,
就在嘈杂热闹的大堂。他熟练地用滚烫的茶水烫洗碗筷杯碟,动作流畅自然。
"我阿爷小时候经常带我来这里。"他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他说,要了解一个地方,
就要去最地道的茶楼。"他跟她讲他阿爷当年如何赤手空拳,在十三行靠着倒腾布料起家,
讲他小时候在西关大屋里,踩着木拖鞋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跑得哒哒响,
讲他第一次跟父亲去尘土飞扬的工地,被岭南毒辣的日头晒脱一层皮。"那时候我才十岁,
"他笑着摇头,"阿妈用隔夜凉茶同我敷背,痛到我喊足成晚。"那一刻,
他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近乎温柔的神色。黄莹莹默默听着,
心中的防线在不自觉间松动了一角。流言在校园里愈传愈盛。人人都说,
广府地产巨头陈家的独子,这次是认真的。商学院那帮学生,开始半真半假地叫她"阿嫂"。
小报的财经版和娱乐版用夸张的标题写着:"陈家太子爷情定清高校花,
地产王国即将迎来最美继承人?"黄莹莹试图不去在意这些流言,但她不得不承认,
陈举文的追求确实打动了她。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
而是一个会为她细心考虑的男人。在一个月色很好的晚上,他送她到宿舍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