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尖刀,狠狠刺入王明君的脑海。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先帝不是没有为她铺路。
方家世代忠良,从不参与党争。
先帝亲自将方华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提拔到禁卫军统领的高位。
为的什么?
为的就是给她留下一把最锋利、最忠诚的刀!
一把既能护卫皇城,又能护卫她身家性命的刀!
就这么一把好刀,竟然被原主那个蠢货,亲手折断,扔进了最污秽的泥潭里!
王明君气得发笑,胸口一阵翻涌。
“好,好得很。”
她转过身,死死盯着茯苓。
“茯苓!”
“奴婢在!”
“陪朕去一趟天牢!”
……
大雍,天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臭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令人作呕。
潮湿的墙壁上,挂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
昏暗的火把,将人的影子拉得如同鬼魅。
谁也没有想到,九五之尊的女帝,会亲临这种地方。
“陛下?!”
天牢的典狱长带着疑惑,却并未有过多的害怕。
他那一身官服,都掩不住满身的油腻和血腥气。
“陛下万金之躯,怎么能来这种污秽之地?”
王明君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声音冷得像冰。
“方华呢?”
典狱长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邀功似的笑容。
“回陛下,您说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啊?”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仿佛是说给暗处的某些人听。
“那方华不知好歹,竟敢顶撞苏贵君,简直是罪该万死!”
“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对他用了重刑!”
“如今正用精铁锁链,把他挂在水牢的木桩上呢!”
“保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试探着问。
“陛下您今日过来,莫非是觉得不解气,还想再对他用点什么新刑罚?”
水牢?重刑?
她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可别真给玩儿死了!
她眼神一厉,杀意迸发。
“带路!”
那典狱长一听,脸上那谄媚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得了天大的赏赐。
他连忙哈着腰,在前面引路,那壮硕的身躯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拥挤。
“陛下这边请,这边请!”
越往里走,空气就越发浑浊。
那股子血腥和腐烂的味道,熏得人头晕脑胀。
脚下的石板路,常年被污水浸泡,又湿又滑,长满了青黑色的苔藓。
终于,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水牢,出现在王明君眼前。
腥臭的黑水没过人的膝盖,中央立着一根根粗大的木桩。
而其中一根木桩上,正用手臂粗的精铁锁链,挂着一个人。
那人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遮住了面容。
他浑身**着上身,从胸膛到腹部,竟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新旧伤痕交错叠加,有的已经结了黑色的血痂,有的还在往外渗着血珠,混着污水,缓缓滴落。
血肉模糊。
王明君的呼吸,骤然一滞。
典狱长却像是献宝一般,指着那道身影。
“陛下您看,就是他!”
他见那人一动不动,似乎是怕女帝觉得不够尽兴,眼珠子一转,便对旁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那狱卒立刻会意,端来一盆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牢水。
“哗啦——!”
一盆凉水,兜头盖脸地泼在了那人身上。
水花四溅。
木桩上的人猛地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而绷紧,牵动了满身的伤口。
他缓缓抬起头。
尽管长发凌乱,满脸污秽,但那双眼睛,却像是在黑暗中燃烧的炭火,死死地瞪着典狱长。
没有求饶,没有怒骂,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着怒火的沉默。
典狱长被他瞪得心里发毛,随即恼羞成怒。
“嘿呀!”
他怪叫一声,从墙上摘下一根浸了油的皮鞭。
“你个龟孙,还敢瞪你爷爷我!”
“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他高高扬起鞭子,手臂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卯足了劲就要当着女帝的面,狠狠抽下去!
风声呼啸!
然而,那势在必得的一鞭,却停在了半空中。
鞭子的末梢,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
属于女帝的手。
典狱长一愣,回头便看到王明君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陛……陛下?”
王明君没有说话。
她只是抓着鞭梢,手腕猛地向后一用力!
一股巨力传来!
典狱长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鞭子上传来,他那肥硕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哎哟!”
他整个人连人带鞭子,被硬生生拽了过去,一个踉跄,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整个水牢,瞬间死寂。
王明君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自己脚下的典狱长,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朕让你动手了么?”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
“啪——!”
那根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皮鞭,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在了典狱长的后背上!
布帛撕裂,皮开肉绽!
“嗷——!”
典狱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疼得在地上满地打滚。
王明君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只吐出一个字。
“滚!”
典狱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通道的黑暗中。
王明君这才转过身,看向木桩上那个死死盯着她的男人。
她将手里的鞭子随手一扔,发出一声脆响。
“喂!”
“死了没?!”
方华的大脑,一片空白。
头发遮住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弱不禁风,为了一个男人能随意打骂忠臣,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帝……
竟然……
竟然单手就将一个身材魁梧的典狱卒,像拖死狗一样拽翻在地?
还反手抽了他一鞭子?
那一瞬间,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那股凛冽逼人、睥睨一切的威压,仿佛天生就是王者!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陛下吗?!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忘了身上的剧痛。
直到女帝那冷淡的问话传来,他才猛然回神。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回应。
“回……回陛下……”
“罪臣,暂时还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