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她甚至以为自己是悲伤过度，出现了幻听。

陛下刚刚说了什么？

她说苏贵君只是一个妾室？！

还说要把苏家拽回泥潭？

这！！！！

从前的陛下，只要苏贵君皱一皱眉，便心疼得不得了。

苏贵君说往东，陛下绝不敢往西。

别说是天上的星星月亮，茯苓甚至毫不怀疑。

若是苏贵君想要的，是这至高无上的帝位。

陛下怕是也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让！

可现在？

陛下她……

是落水之后，终于清醒过来了吗？！

苍天有眼啊！

眼泪再一次决堤，这一次，却不再是悲愤，而是喜悦。

她重重地再次叩首，额头砸在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陛下圣明！”

“陛下说的是！”

“苏贵君不过一介妾室，他翻不了天！”

“苏家也翻不了天！”

“起来。”

王明君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带半分苛责。

茯苓浑身一震，抬起那张又是泪又是灰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

“地上凉，别哭坏了身子。”

王明君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往后，需要你做的事情还多着。”

这番话，不似安抚，更像是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

但就是这样的话，却让茯苓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胡乱抹了一把脸，手脚麻利地去倒了杯温水，又端来了汤药。

“陛下，您刚醒，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御医开的药也该喝了。”

王明君没说话，接过来，一饮而尽。

那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点苦，比起在枪林弹雨里处理伤口，简直不值一提。

接下来的几日，王明君以龙体欠安为由，闭门谢客。

苏裴再没来过。

整个养心殿，安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但只有茯苓知道，这死水之下，正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几日里，王明君像是换了个人。

她不再伤春悲秋，不再对着苏裴的画像发呆。

她只是问。

冷静地问，详细地问。

问朝堂，问后宫，问军队，问钱粮。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得让茯苓心惊。

这天，窗外细雨连绵。

王明君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幽深。

“所以，朕登基三年，前面一年还算勤勉。”

“后面这两年，为了一个苏裴，几乎成了个睁眼瞎？”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和嘲弄。

茯苓跪在一旁，低着头，声音里满是羞愧和愤懑。

“都是奴婢的错，没能劝住您……”

“不怪你。”

王明君打断了她。

“恋爱脑上头，神仙也难救。”

茯苓：？？？

恋……爱……脑？

虽然听不懂，但她能感觉到，陛下对从前的自己，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王明君继续道。

“如今，苏合是内阁首辅。”

“吏部、户部、兵部，半数以上的要职，都是他苏家的门生故吏。”

“朝堂之上，几乎是他苏合一人说了算。”

“是这样么？”

茯苓的心沉到了谷底，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陛下，苏家如今权势滔天……”

在茯苓看来，这几乎是个死局。

对方已经掌控了一切，而陛下手中，空空如也。

王明君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她坐直了身子，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破这阴沉的雨幕。

“茯苓，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先帝，可不是个糊涂人。”

茯苓猛地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遗诏！”

“对！还有先帝的遗诏！”

王明君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茯苓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先帝遗诏有言！”

“若陛下在位期间，诞下皇嗣，则立为皇储，国祚延绵！”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若陛下并未诞下子嗣，则从皇室宗亲之中，择一贤良男子过继，立为皇储！”

正是这道遗诏！

既堵住了那些宗亲们觊觎皇位的野心，也让朝臣们不敢轻易废立！

“他们都得等！”

“等您诞下皇嗣，或是……或是……”

王明君接过了她的话，声音冰冷而清晰。

“或是等朕死了，好名正言顺地从宗室里挑一个傀儡出来，继续当他们的太平官，是么？”

“呵。”

王明君冷笑一声，眼神里尽是睥睨。

原主真是蠢得可怜。

先帝给了她一把能掣肘所有人的尚方宝剑，她却为了个男人，将剑柄亲手送到了敌人手里。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一股夹杂着雨丝和泥土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苏家一家独大的局面，该结束了。”

她伸出手，接住几滴冰冷的雨水，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

“他们以为棋局已定，胜负已分。”

王明君缓缓攥紧手心，仿佛将整个天下的风雨都握在了掌中。

“那就让他们看看。”

“换了个庄家，这牌，该怎么打！”

“茯苓。”

“传禁卫军统领，方华，前来觐见！”

这是她重掌大权的第一步。

禁卫军，拱卫皇城，是她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然而，茯苓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她的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惨白。

“陛下您忘了么？”

茯苓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方统领他，被您打入天牢了啊！”

王明君的瞳孔猛地一缩。

天牢？

脑海中，一段属于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在她落水前几天。

苏裴又一次为了林婉儿那个“好妹妹”，当众呵斥她，言语间尽是羞辱。

是方华。

那个铁塔一般的男人，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赤红着双眼，对着苏裴怒吼。

“苏贵君！陛下乃九五之尊，岂容你如此折辱！”

结果呢？

结果，原主为了讨好那个糟心的男人，反手就给了忠心护主的方华一个耳光。

“谁给你的狗胆，敢对贵君不敬！”

“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朕拖下去，打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