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阴沉沉的,跟块脏抹布似的盖在头顶。民政局门口,站着三个人。
林舒雅和她妈赵桂芬站在一边,我跟她们隔着三步远。赵桂芬双手抱在胸前,下巴抬得老高,
看我一眼,眼皮都懒得多抬一下。林舒雅呢,低着头,踢着脚底下的一块小石子,
就是不看我。风吹过来,有点凉。我搓了搓手。“陈凡,你可算来了,磨磨蹭蹭的,
当自己是谁啊?”赵桂芬先开的口,声音尖,像用指甲划玻璃。我没说话,看着林舒雅。
她今天穿了件新裙子,红色的,挺好看。以前我跟她说,你穿红色肯定好看。她当时撇撇嘴,
说太土了。现在,她就要穿着这件“土”的衣服,跟我去把那本红本子,换成绿的。我看她,
她就躲,把头扭得更往边了。“看什么看?离了婚,我闺女就跟再跟你这种人有一毛钱关系!
一个上门女婿,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三年了,挣过几个钱?当初真是瞎了眼!
”赵桂芬往前走了一步,唾沫星子都快喷我脸上了。我还是没说话。我只是觉得心里头,
有点东西,在慢慢往下坠。坠得我胸口发闷。这感觉,就叫奈何吧。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你掏心掏肺对一个人,人家把你心掏出来,还得踩两脚,嫌它上面沾了土。“妈,别说了。
”林舒雅终于开口了,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我替你说!你个死丫头,就是心太软!
才被他缠了这么久!”赵桂芬瞪她一眼,又转过来瞪我,“陈凡,进去吧!办完手续,
拿着你的东西,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她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叠东西,
不是证件,是几张一百块,扔在我脚边上。“这是给你的路费,别说我赵桂芬不讲情面。
”那几张钱被风吹得动了一下,贴在地上,挺脏的。我弯腰,把钱捡了起来,
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揣进兜里。我没看她,就看着林舒雅。“走吧。”我说。
我第一个转身,往那玻璃门走去。后面传来赵桂芬“哼”的一声,还有林舒雅细碎的脚步声。
进去,填表,签字,按手印。整个过程,没人说一句话。工作人员问我们,是不是自愿。
林舒雅先说,是。然后问我。我也说,是。那红色的印章盖下去的时候,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我的手指头,有点麻。工作人员把两本绿本子递过来,一人一本。
林舒雅飞快地拿了,塞进包里。我也拿了我的,捏在手里,封皮是硬的,边角有点硌手。
“好了,两位,请回吧。”我们三个人,又从那扇玻璃门里走了出来。外面的天,
好像更阴了。赵桂芬长出了一口气,好像甩掉了个大包袱。她拉着林舒雅,转身就要走。
“以后啊,找个好人家,有车有房的,别再找这种没用的窝囊废了。”她的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能让我听见。林舒雅没说话,任由她拉着,往前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回了头。
这是今天,她第一次正眼看我。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东西。是水光?还是别的什么?
我看不清。她就这么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我看着她,心里那往下坠的东西,
好像坠到底了,砸在了我心上,生疼。我冲她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笑。然后,我听见赵桂芬不耐烦的催促声。林舒-雅猛地转回头,
跟着她妈,快步走了。那红色的裙子,在灰色的街景里,一晃,就拐过了街角,不见了。
我一个人,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攥着那本绿色的离婚证。天,好像要下雨了。
2我走到路边,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掏出一根烟,点上,火柴划了一下,没着,
又划了一下,才冒出火苗。烟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辣得我直咳嗽。三年了。
我记得刚跟林舒雅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就说,我没钱,没房,没工作,
但我能对她好。她当时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说,我信你。然后我就跟着她回了家。
赵桂芬第一次见我,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三遍,那眼神,跟看路边的垃圾没什么两样。
她没让我进屋,就让我站在门口。“小雅,你疯了?这种人能有什么好?他能给你什么?
喝西北风啊?”林舒雅挡在我前面,说:“妈,他对我好。”“好?好能当饭吃啊?
你看看他那身衣服,穿了几年了?脚上那鞋,鞋底都快掉了!”我站在那,
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我就是想对林舒雅好,想给她一个家。我想着,我年轻,有力气,
能吃苦,什么干不了?后来,林舒雅还是坚持要跟我在一起。赵桂芬拗不过她,提了个条件,
倒插门。住她家,以后孩子跟她姓。我答应了。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她。
我有什么资格谈条件?搬进她家的第一天,赵桂芬就给我立了规矩。家里所有的活儿,**。
买菜做饭,洗衣拖地,倒垃圾。她家那只猫的屎,都是我铲。她说了,你吃我家的,
就得干活,天经地义。行。**。我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去早市买最新鲜的菜。
然后回来做早饭。林舒雅喜欢吃我做的煎蛋,要溏心的。我每次都小心翼翼,怕煎老了。
她上班,我送她到楼下。然后我去做一天的零工。去工地扛过水泥,夏天,
太阳晒得人脱层皮,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去餐厅洗过碗,一洗就是一夜,
手泡在油腻的水里,发白,起皱。晚上,我做好一桌菜,等她回来吃饭。
赵桂芬总是在饭桌上挑刺。“这鱼怎么这么咸?你想齁死谁啊?”“这青菜,叶子都黄了,
你会不会买菜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干这些没出息的活,你看看人家谁谁谁的女婿,
都开上小汽车了!”我每次都听着,不还嘴。林舒雅有时候会替我说一句,“妈,别说了,
我觉得挺好吃的。”赵桂芬就会说:“你懂什么!你就是被他惯坏了!”我记得有一次,
林舒雅生日。我提前一个月,就去码头扛活,想给她买个礼物。我想给她买个手机,
她那个旧手机,屏幕都裂了。我扛了一个月,攒了三千多块。去手机店,挑了个最新款的,
粉色的。生日那天,我把盒子递给她。她打开,愣了一下。赵桂芬在旁边看见了,
一把抢过去。“你哪来的钱买这个?你是不是偷的?”“我……我扛活挣的。”“放屁!
扛活能挣这么多?你肯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把手机摔在桌子上,“小雅,
这种东西,你不能要!他的钱,不干净!”林舒雅看看手机,又看看我,最后,她没拿。
她说:“陈凡,你以后别乱花钱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阳台坐了很久。楼下是烧烤摊,
人声鼎沸,热闹得很。我看着天上的月亮,觉得它也跟我一样,孤零零的。我没觉得委屈。
我只是觉得,我可能还是不够好。我挣得太少了,少到连给她买个礼物,都像是偷来的。
我想,我再努力一点,再多挣一点,就好了。后来,我更拼命了。白天去工地,
晚上还去大排档帮忙端盘子。有一次,端着一盆热汤,脚下滑了一下,整条胳膊都被烫了,
起了一大片水泡。我怕林舒雅看见,就穿着长袖,大夏天的。她问我怎么穿这么多。我说,
我最近有点怕冷。她信了。晚上睡觉,我疼得睡不着,就悄悄去客厅,用冷水冲。她起夜,
看见了,问**什么。我说没事,喝口水。她没再问,转身就回屋了。我看着她的背影,
心里头,就跟那开水烫过一样,又麻又疼。我想,我这么拼,是为了什么呢?
不就是想让她过上好日子,想让赵桂芬看得起我一眼吗?可我错了。有些人的眼睛,
是长在天顶上的,你就算爬到珠穆朗玛峰,她照样俯视你。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上个月。我发高烧,烧得天旋地转。我躺在屋里,起不来床。我想让林舒雅帮我倒杯水。
我喊她,声音都哑了。她进来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了?别传染给我。
”然后她就去上班了。中午,赵桂芬回来了,看见我还躺着,一脚踹在门上。“装什么死!
赶紧起来做饭!还想让我伺候你啊?”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那上面的裂纹,
像一张张嘲笑我的嘴。我当时就想,算了吧。真的,算了吧。我把这三年,当成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烟抽到头,烫了手。我猛地回过神,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我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喂。”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好像把这三年的憋屈,都吸了进去。“阿四。”我说。“先生。
”那头的声音立刻恭敬起来。“我办完了。”我说。“是,先生。车和东西,
已经按您的吩咐,停在民政局对面的巷子口了。”“知道了。”我挂了电话,站起身,
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扇玻璃门。门上贴着红色的“囍”字,
边上还有个白色的“离”字。真讽刺。我没再停留,迈开步子,朝着巷子口走去。我的影子,
被拉得很长很长。雨,终于落下来了。先是几滴,然后,哗啦啦地,就下大了。我没跑,
就那么走着。雨水打在脸上,冷冰冰的。可我觉得,心里那团烧了三年的火,
好像终于被浇灭了。3雨下得跟瓢泼似的,天漏了一样。我走到巷子口,就看见了那辆车。
不是什么好车,就是一辆破破烂烂的五菱宏光。白色的漆皮掉了好几块,露出底下的铁锈,
车窗还贴着层膜,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这车,是我让阿四准备的。我说,就要最破的,
最不起眼的,就跟我在这个家里,在我老婆,在丈母娘眼里头的形象一样。我走到车边,
水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淌,流进脖子里,冰冰凉。我拉开车门。一股新东西的味道,
混着皮子的味道,扑面而来。跟这破车的外头,完全是两个世界。车里头,跟我想象的一样。
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一个黑色的西装袋,
里面是熨烫笔挺的衬衫和西裤。旁边还有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鞋盒都没拆。最显眼的,
是方向盘上,挂着一个车钥匙。那钥匙,不是这辆五菱的。是个黑色的,沉甸甸的方块,
上面只有一个银色的标志,像一只展翅的鸟。我认识这个标志,阿斯顿·马丁,
最新款的One-77,全球**77台。我伸手,把那套衣服拿起来,抱在怀里。然后,
我脱下身上这件湿透了的外套,扔在脚垫上。又脱下T恤,长裤,鞋子。
那都是我从地摊上淘来的,几十块钱一件。我光着膀子,坐在车里头,开始换衣服。
先穿上白衬衫。料子很滑,贴在身上,有点凉。我一颗一颗,把扣子扣好,
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然后是西裤,黑色的,很合身。我穿上皮鞋,系好鞋带。最后,
我拿起那件黑色的西装外套,穿上。我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镜子里的人,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眼神很静。那身西装,把他整个人都撑起来了,
跟三年前那个穿着廉价T恤的年轻人,完全是两个人。我推开车门,下了车。雨还在下,
很大。我没打伞,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雨里。西装很快就被淋湿了,深一块浅一块的,
但我没动。这时候,巷子口开过来一辆大板车,开得很慢。车上面,盖着一块巨大的帆布。
板车在我旁边停了下来。司机跳下车,跑到雨布下面,解开绳子。“哗啦”一声,
帆布被掀开了。一道银光,刺得我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是一车。阿斯顿·马丁One-77。
它就那么静静地停在板车上,银灰色的车身,在雨里,泛着冷光。它的线条,
流畅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每一个角度,都在说,我不属于这里。雨滴打在车身上,
滑落下来,留下一道道水痕,像眼泪。路过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张着嘴,指指点点。
“我的天,这是什么车?”“没见过啊,太好看了吧!”“得多少钱啊?”我看着它,
心里头,没什么感觉。不激动,也不兴奋。就像在看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哦,它在这儿啊。
这时,我看到街对面,有两个人影,打着一把伞,正要过马路。是林舒雅和她妈赵桂芬。
她们大概是忘了什么东西,折返回来了。赵桂芬先是看见了板车上的车,她停下了脚步,
眼睛都直了。然后,她的视线,慢慢移到了车下,站在雨里的我身上。她愣住了。她看看我,
又看看我身上的西装,再看看那辆银灰色的超跑。她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先是惊讶,
然后是怀疑,再然后,是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光。
林舒雅也看见我了。她手里的伞,“啪”地掉在了地上。雨水瞬间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
她好像没感觉,就那么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没理会她们。我冲着板车司机,
抬了抬下巴。司机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那辆超跑,
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一头睡醒的猛兽。车灯亮了起来,两道雪亮的光,穿透了雨幕。
车门,向上,缓缓地掀开,像一双张开的翅膀。我迈开步子,走到车边。
皮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一圈水花。我弯腰,坐了进去。车里是干燥的,温暖的。
真皮座椅的触感,包裹着我的身体。我没立刻关门,就那么坐在车里,看着外面。
赵桂芬反应过来了。她扔下雨伞,不顾一切地朝我跑了过来。她脚下的高跟鞋,
在积水里跑得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差点摔倒。“陈凡!陈凡!”她一边跑,一边喊,
声音都变了调。她跑到车边,一把抓住我的车门,上气不接下气。
“陈凡……你……你这车……这是你的?”她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我,
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我没看她。我只是伸手,按了一下车窗按钮。那块厚重的玻璃,
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向下降。4车窗降下来一半,刚好够我说话。
外面的雨声和赵桂芬的喘气声,一下子涌了进来。“陈凡!你……你发大财了?
”赵桂芬的手扒在车门的边缘,指甲都掐进了车漆里。她整个人都快趴到车上了,
眼睛里全是那种,我从来没见过的,叫做“贪婪”的光。“你个死小子,藏得够深啊!
行啊你!”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我就说嘛,我闺女看上的人,能差到哪儿去!”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往车里钻,“快,
让妈上去!妈坐坐你这大宝贝!”我坐在车里,没动。我甚至都没正眼看她。我的视线,
越过她的肩膀,看着雨幕中的林舒雅。她还站在原地,浑身都湿透了,
红色的裙子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的曲线。她就那么看着我,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她的脸上,没有赵桂芬的贪婪,也没有喜悦。是迷茫,是震惊,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
像是悔恨的东西。“陈凡!你听见没有!让妈上来!”赵桂芬见我没反应,不乐意了,
声音又尖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有钱了不认妈了啊?我跟你说,
你跟小雅还没断干净呢!你们复婚!必须复婚!”她说着,就想拉我车门里的把手。我动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把她的手从车门的边缘拿开了。我的动作很轻,但力气很大,
她根本挣脱不开。她的手,又湿又冷,沾着雨水。“阿姨。”我开口了,声音很平,
听不出什么情绪。赵桂芬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我敢碰她。“你别叫我阿姨!
我跟你说……”她还想嚷嚷。我打断了她。“三年前,我走进你家,我说,我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颗真心,我想对舒雅好。”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当时怎么说?
”赵桂芬的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你说,好能当饭吃吗?”我替她说了出来。“你说,
我吃你家的,住你家的,就得像个狗一样听话。”“你说,我这辈子,就是个窝囊废,
注定要穷苦一辈子。”我一字一句,把那些她说过的话,又都还给了她。每说一句,
她的脸色就白一分。“我没有反驳过一句。我觉得你说得对。我没钱,我没本事,
我没资格让你看得起。”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开始躲闪。“今天,我拿到离婚证。
我自由了。我也可以,拿回我原本的东西了。”我的声音依旧很平静,“这辆车,
是我自己的。它不属于林家,不属于你,更不属于,你女儿林舒雅。”赵桂芬的脸,
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她想发火,但看着车里的我,看着这辆车,她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她做出了一个我没想到的动作。“扑通”一声。她跪下了。
就跪在积水里。那身她平时最宝贝的衣服,瞬间就脏了。雨水混合着地上的泥水,
溅了她一脸。她这一跪,把路人都看傻了。“陈凡!我的好凡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抱着我的车门,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不该看不起你!我不该骂你!
是我老眼昏花!是我有眼无珠!你别跟妈一般见识!”她一边哭,一边拍打着车门。
“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她哭得惊天动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死了的儿子。我从兜里,掏出那几张绿色的钞票。就是早上,
她扔在地上的那几张。我把钱,从车窗的缝隙里,递了出去,扔在她面前的积水里。“阿姨,
这是你早上给我的路费。现在,还给你。”赵桂芬愣住了,看着水里的钱,又看看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看着她,慢慢地说,“我们两清了。我陈凡,
跟你赵家,再无半分钱的关系。”她说完,我伸手,就要升车窗。“别!别关!”她急了,
手又扒了上来,“凡儿!好凡儿!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小雅的面子上,你别走!
你回来吧!我们复婚!我保证,我以后把你当亲儿子一样供着!”她的话,让我觉得可笑。
我看着远处的林舒雅。她终于动了。她开始朝这边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我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的女人。“阿姨,”我最后说了一句话。
“你跪下,求我别走。是因为你后悔对我不好了吗?”她愣了一下,然后拼命点头:“是!
是!我后悔了!”“不是。”我摇了摇头。“你只是后悔,你扔掉的不是一块石头,
而是一块金子。”我说完,不再看她。我按下了车窗升降键。那块厚重的玻璃,开始缓缓地,
坚定地,向上升起。赵桂芬的哭喊声,尖叫声,被隔绝在外面,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最后,“咔哒”一声,车窗完全关上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坐在车里,看着前方,
雨刮器开始规律地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
来自苏清寒。“陈总,董事会在等您。时间,差不多了。”我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引擎再次发出低吼,那声音,像是在回应我。我挂上档,松开刹车。那辆银灰色的猛兽,
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雨中。5车子开出去了很远,我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林舒雅的身影。
她没追,也没喊。就那么站在雨里,看着我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那红色的裙子,
在灰色的世界里,像一小团即将熄灭的火。我收回视线,专心开车。这车,真好开。
方向盘很轻,但路感又特别清晰。路面上的积水被车轮碾过,发出“嘶嘶”的声音。
车里的音响,放着一首我听不懂的钢琴曲,叮叮咚咚的,很好听。三年了,我第一次,
感觉这么轻松。不是离婚的轻松。是一种,脱下了一层不合身的皮的轻松。我,不是陈凡。
或者说,陈凡,只是我的一部分。我叫路明非。不,也不是路明非。路明非是书里的人。
我只是,一个不想继承亿万家产,想过普通人生活的倒霉蛋而已。我爸,路麟城,
是“天启集团”的董事长。一个在全球都排得上号的商业帝国。我妈,乔妮尼,
是个有名的考古学家,一年到头,满世界跑。我从小,就没怎么见过他们。
我是在管家和一堆保姆的照顾下长大的。我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被规划好了。
上最好的学校,学最复杂的东西,以后,接手天启集团。我不想。我讨厌那些虚伪的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