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的丹药房,是宗门的核心部门之一,由那位被我得罪过的张长老掌管。每个月,宗门都会组织新进弟子去丹药房学习,名为学习,实为打杂。
轮到洛知故的时候,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哟,这不是求索峰的天才吗?听说你们不修仙,改修算术了?”张长老的侄子,那个被罚去矿洞的张胖子,如今刑满释放,一见到洛知故,就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其他弟子也跟着起哄。在他们看来,沈修和洛知故,就是宗门里的两个怪胎,一对疯子。
洛知故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平静地站在一旁,默默观察。
今天开炉炼制的,是最低阶的“辟谷丹”。张长老亲自上阵,口中念念有词,掐着法诀,将一株株所谓的“灵草”投入丹炉。炉火熊熊,他满头大汗,全凭感觉和经验控制着火候。
“开炉!”
半个时辰后,张长老大喝一声。炉盖打开,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一炉十枚丹药,成功了三枚,其中还有一枚是品相不佳的次品。
“唉,今天状态不佳。”张长老悻悻地摇了摇头,却还是一副高人做派,“炼丹之道,玄之又玄,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非尔等小辈所能领悟。”
弟子们纷纷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恕我直言,您这不叫炼丹,这叫‘控制变量失败下的随机热解反应’。”
说话的,是洛知故。他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却异常挺拔。
全场瞬间死寂。
张胖子第一个跳出来:“小杂种,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洛知故的目光,落在那尊丹炉上,眼神清澈而锐利,“首先,您的丹炉,是一个开放系统,无法精确控制内部压强。其次,您用凡火加热,无法保证炉内温度的均一和稳定。第三,您投入的‘灵草’,未经提纯,含有大量杂质,这些杂质在高温下会发生各种不可控的副反应。最后,您没有精确计量每种材料的投放质量……”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足以让所有炼丹师都原地爆炸的结论:
“综上所述,您能炼出三枚丹药,纯属运气。”
张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洛知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黄口小儿,你懂什么!”
“我的确不懂你们的‘玄学’。”洛知故平静地回答,“但我的师尊教过我,任何一种物质转化,都必须遵循‘质量守恒定律’。你们连最基本的反应物和生成物都搞不清楚,又谈何‘炼丹’?”
这番对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宗门。所有人都觉得,求索峰的师徒俩,是彻底疯了。
而我,则在我们的“实验室”里,对洛知故的表现,给出了高度评价。
“很好,你已经学会了用科学的思维去发现问题。”我欣慰地说,“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用科学的方法,去解决问题。”
我拿出了早就设计好的图纸。
“这,是我们的新式反应釜。”我指着图纸,“你看,全密封结构,保证压强稳定。双层炉壁,中间走导热油,保证受热均匀。这个是温度计,用的是一种对温度极其敏感的‘火浣晶’制成。这个是冷凝管,用于分离和提纯……”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和洛知故,用宗门发放的微薄资源和后山捡来的各种材料,硬是把这个新式反应釜给造了出来。
它看起来像个奇形怪状的金属疙瘩,丑陋无比,与那些雕龙画凤的华丽丹炉格格不入。
然后,我拿出了那本被所有炼丹师奉为圭臬的《百草丹经》。
“现在,我们来解构‘辟谷丹’。”我翻开书页,“书上说,主药是‘铁线草’,辅以‘晨露花’和‘石精’。我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把它们混在一起烧。”
我教洛知故,如何用蒸馏法,从晨露花中提取出有效成分的液体。我教他,如何用研磨和过滤,提纯石精中的矿物质。我教他,如何通过低温萃取,分离出铁线草中真正有用的生物碱,而不是把整株草都烧成碳。
每一步,我们都精确地记录下质量、温度、时间。
最后,我们将这些提纯后的物质,按照不同的配比,放入我们的新式反应釜中,进行低温、恒压反应。
我们失败了很多次。实验室里,时常传来小规模的爆炸声和洛知故灰头土脸的咳嗽声。求索峰,一度被宗门弟子戏称为“爆炸峰”。
但在经历了九十九次失败后,第一百次实验,我们成功了。
当反应釜冷却,我们打开阀门,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出来。炉底,静静地躺着十枚圆润饱满、青翠欲滴的丹药。
每一枚,都是上品!成功率,百分之百!
洛知故捧着那些丹药,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这小小的丹药里,凝聚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灵气”,而是元素、是分子、是化学方程式,是颠扑不破的科学真理!
“师尊……我们成功了!”
“嗯。”我点了点头,拿过一枚丹药,递给他,“尝尝?成分分析过了,主要提供能量的是葡萄糖和少量蛋白质,外加一些能产生饱腹感的纤维素。绝对无毒无副作用。”
我没告诉他,为了验证丹药的安全性,我自己已经偷偷当了三天的小白鼠了。
后来,洛知故带着这十枚上品辟谷丹,再次出现在了宗门的丹药课上。
当他将丹药倒在桌子上时,整个丹药房,落针可闻。
张长老看着那些丹药,又看了看洛知故身后那个丑陋的金属疙瘩,世界观,当场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