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之滨清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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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在他的记忆里很遥远,父母的面容也逐渐地变得很模糊,只有逃亡时的惊慌,恐惧和饥饿还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有时候他想就在这小村庄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也挺好的。或许是父母的英灵使然,他已经逐渐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特殊使命或者是压力。

洛洛急得又推了一下他,他这才开始用平淡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好大一会她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

“你在想什么?被吓傻了?”他戏谑地笑着。

“这么说来,你不是爹娘的儿子,而是他们的儿子?那也不我哥喽?”

“嗯,对。”他回答。

“原来是这样!”她意味深长地感叹,随后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哥哥凑近观察她的脸,发现她脸上竟有点点泪珠。

“小傻爪!我还是你哥,你瞧瞧你,简直是个哭包!”他擦去她的眼泪。

“我不明白,杀你家人的是你的祖父,一个父亲怎会忍心杀自己的孩子!为何父子亲人之间如此无情!竟至杀戮!这真是太可怕了!”她越哭越难过,无法想象这种残酷,无法想象哥哥经历了什么。

这些话直击萧承之的心痛处。他顿时怔住。叹了口气:“你懂什么呢?你这个小傻瓜!”

李琛总是教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坚强隐忍方可成大事,他谨遵他的教诲,将仇恨牢牢记住,将心痛深埋在心底。

但洛洛却可以痛快哭泣,任凭眼泪横流,如同大雨洗去污浊。她为他哭!为他心痛!犹如他心底的那个痛哭的孩童。

他倒地,窗外温柔的清辉洒在他的脸上,他泪流满面,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洛帮他擦去眼泪:“哥哥,不要伤心了,还好你现在还有我们呢!我们决不会伤害你!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他望向她的眼睛,她的目光纯洁无瑕。他坐起来忍不住抱住她,像抱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伏在她稚嫩的肩头哭泣。

这是他最畅快的一次痛哭。

泪水零落在时光里,开出曼妙的花朵。洛洛已经是袅袅婷婷十三余的少女了。春山采花制花环,少女衣袖拂春草。几个少女头戴花环,在溪水旁依稀照着花容,笑声轻盈如莺啼。引得一群少年郎远远地驻足观望,挥手呼唤。

洛洛远远听见了唤她的声音,她认出了哥哥,楚哥哥,胜哥哥,挥手回应。又有其他的男女互相挥手呼唤,双方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悠远绵长。

悠游的岁月里,随着长大,很多人和事也都在发生着改变:方胜哥哥越来越胖了,但他天生乐呵呵的。陈楚这个捣蛋鬼也稳重了很多,也不再用毛毛虫吓唬女孩儿们了。

洛洛喜欢方胜,有好吃的总爱分享给他,这惹得陈楚有些不悦。因近来他越发觉得洛洛妹妹娇俏可爱,没事总爱找她说话,关心她,有小玩意分享给她。洛洛也觉得楚哥哥变好了很多。

洛洛在溪水旁玩够了跑回家,花环还戴在头上不舍得摘。迎面就撞上了萧承之,萧承之宠溺地看着她笑,替她摘去头上的枯枝叶,却说:“这是我们家的疯丫头回来了!”

爹爹也看见了,便有些不悦:“不好好在家待着,又去哪儿了?”

爹爹鼓励她多向妙儿等女孩儿学习针织女红,说这才是女子本分。洛洛虽也喜欢针织女红,只是“女子本分”这几个字她听得不舒服,所以对此也就淡淡的。

她就偏要喜欢去学堂。爹爹的学堂里只有她一个女娃,随着年岁增长,爹爹只让她在竹帘后跟着学习,无论时间长短,愿意学就来,不愿意学也可不来。

一日,陈楚悄悄地塞了本旧诗集给她,她开心地收了。最近陈楚对她献殷勤献地有些明目张胆,令人侧目。知道她喜欢诗集便四处搜罗,不知从哪得了一本献给她。

午饭前,萧承之走进家中厅堂,见她就捧着在看。他走到她身后,她还浑然不知,突然一下,手中的书被抽了去。她转头看见哥哥,拧着眉:“干嘛?还给我!”一边伸手去抢,哪里抢得到!

“还给你?不行,我也要看。”说着将书举高翻开来看着。

洛洛身量不够,便站在椅子上去拿,哥哥一转身,她又够不到了,气得她一边直跺脚,一边叫:“干什么你?”

眼看着她快要被气哭了,萧承之只好笑着还给了她,她气呼呼地接过书,瞪着他。他虽笑着,心里却莫名有些酸酸的。

爹爹刚好进来看见了,便拉下脸来:“你,这书哪来的?若是哪个调皮的男孩给你,快快拿去还了他。”

“一本旧书,我看看而已……”她将书藏在身后。

“你如今也十三岁了。”爹爹打断了她:“你看看村里其他十三岁的女子有的已经在谈婚论嫁了,而你好像什么都不懂。也怪我对你平时疏于管教。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不可再做那些丢脸的事情!从明日开始,不许再去学堂,每日在家读书,做些针线即可。”

萧承之在旁边听得有些不妙,他担心地看着洛洛。爹爹从未如此严厉地说过妹妹呢。

洛洛先是惊讶,羞惭继而委屈,眼中泪立马要掉了下来,一怒将书摔给哥哥,转头跑回房,将门重重“砰”地一声关上,哭了起来。

萧承之待要跑去追她,被爹爹拦下:“让她去吧!她就是被宠坏了!”

萧承之也无心吃饭,随意扒了两口,便到妹妹房门外。听听声音,似乎已经不再哭了,他轻轻敲了下门,没有回应。又轻轻敲了几下,叫了几声“洛洛”,依然没有声响,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傍晚娘亲在门外劝慰了她几句,依旧没有回应,无奈嘴里说着:“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就走了。

夜深了,萧承之又走到洛洛的房门前,他今日一直惦记着她两顿没吃会不会饿了?不知道她气消了没有?

却不想她房门是开的,人不在房中,于是他便悄悄来到后院,果然看到她正坐在大梨树的秋千上轻荡着。

她穿着一身月白,衣袂飘飘,一会抬头望月,一会低头轻叹,浑然不知有人已经看了她好一会了。

萧承之有些看呆了,不忍去打扰她。

她叹了口气,待要回房,转身看见了哥哥,她吓了一跳立马就跑,却被哥哥拉住。

“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萧承之立马道歉:“你要打要骂都行。不要再呕气不吃饭了。”

“我不要你管!”她扯开他:“我死了,就不会丢你们的脸了!”

听到“死”字,萧承之的心揪成一团,他紧紧抱住她,红着眼圈,声音低沉有力:“不准说‘死’这个字!你要是死了,我活着干什么!”

洛洛顿时愣住,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不说话,洛洛有些懵懂。

“那你以后还捉弄我吗?”她小声地问。

“绝对不会了!”他的声音温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