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川拖着最后一个纸箱子,站在巷子口。箱子底被水洇湿了,软趴趴的,一使劲,
“刺啦”一声,破了。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几本漫画,一个掉漆的保温杯,
还有一沓催收单。江川骂了句脏话,蹲下去捡。巷子很深,两边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空气里一股子潮味儿,还混着点烧纸的烟火气。巷子名叫“有来无回”。
他那个八百年不联系的远房二舅公,死了,就把这栋楼留给了他。遗嘱上说,这是祖产,
不能卖,只能自己住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哒”,
不紧不慢。江川抬头看。女人的脚踝很细,上面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往上是一条开衩到大腿根的旗袍,布料是墨绿色的,上面绣着金色的凤。风一吹,
旗袍的下摆就贴在她腿上,勾出一条线。江川的眼睛顺着那条线往上挪。女人的腰,
细得跟柳条似的,一只手就能握住。再往上,是旗袍根本包不住的鼓囊。“新来的?
”女人开口了,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钩子。江川嗯了一声,埋头继续捡东西。
女人走到他跟前,停下。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就停在他那张印着“最后通牒”的催收单旁边。
她弯下腰,不是蹲,是就那么直挺挺地弯下来,腰身形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旗袍的领口因为这个动作,往下一坠。江川看见了一片白,还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
女人捡起一本漫画,是《灌篮高手》。她用两根手指捏着书页,翻了翻。“都什么年代了,
还看这个。”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丹寇,衬得手指又白又长。江川站起来,
从她手里把漫画抽走。“你谁啊?”“胡璃。”女人直起身,冲他笑了一下,“这里的房东,
也算是你的管家婆。”她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不笑的时候像狐狸,
笑起来更像。“哟,还是个小刺猬。”胡璃伸出手指,戳了戳江川的胸口。她的指尖有点凉。
“以后就住这儿了?”“嗯。”“行。跟我来办手续。”她转身就走,腰肢扭动,像水蛇。
江川抱着破箱子,跟在她后面。他看着她的背影,旗袍紧紧绷着,勒出一个**的形状。
他觉得口有点干。2房子在一楼,最靠里的一间。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
上面的红漆都掉得差不多了。胡璃拿出钥匙,没**锁孔,只是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咔哒。”锁开了。屋里一股子霉味。江川皱了皱眉。“二舅公的东西呢?”“扔了。
”胡璃靠在门框上,从旗袍的缝里摸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点上。“一个孤寡老头,
能有什么好东西。我帮你处理了,省得你看着心烦。”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烟雾缭绕里,她的脸有点看不清。“房租水电,怎么算?”江川问。“不要钱。”“不要钱?
”“对。”胡璃笑了,“你那二舅公临死前都交待好了。你住这儿,不仅不要钱,
每个月我还会给你打三千块的生活费。”“有这种好事?”江川不信。“当然有条件。
”胡璃走到屋子中间,用高跟鞋的鞋跟,在地板上点了点。“第一,晚上十二点以后,
不准出门。”“第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开门,也别往外看。”“第三,”她顿了顿,
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川,“别带外人回来。
尤其是那些身上戴着佛珠、玉佩、十字架的。”江-川觉得有点荒唐。“这是什么规矩?
”“这里的规矩。”胡璃掐了烟,走到他面前。她比江川矮半个头,但气场很足。她伸出手,
捏住江川的下巴,强迫他低下头。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江川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味,
混着烟草味。“小弟弟,记住了吗?”她的指腹在他下巴上轻轻摩挲,有点痒。“记住了。
”江川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记住就好。”胡璃松开手,在他脸上拍了拍。
“这栋楼里的邻居,脾气都有点怪。少打听,少出门,对你有好处。”她说完,扭着腰走了。
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越来越远。江-川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
屋里还是那股子霉味,但他好像又闻到了别的味道。是胡璃身上的香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骂了句脏话。真是见了鬼了。3江川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把屋子打扫了一遍。说是打扫,其实就是把地扫了扫,桌子擦了擦。这房子穷得叮当响,
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啥也没有。天黑得很快。巷子里没有路灯,
一到晚上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江川点了份外卖,坐在桌子前等。他打开手机,
想玩会儿游戏。没信号。一格都没有。“搞什么……”他走到窗户边,把手机伸出去。
还是没信号。就在这时,外卖小哥打电话来了。“喂?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我就在有来无回巷巷子口,您出来取一下呗?”“你送不进来?”“哥,真不是我不送啊!
我这导航到这就断了,手机也黑屏了。这地方邪门儿得很,我不敢进去。您行行好,
自己出来拿一下吧?”江川没办法,只好拿着手机出门。楼道里黑漆漆的,声控灯也坏了。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线在黑暗里照出一小片地方。墙壁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把光照过去。是青苔。但那青苔,好像长得比白天更茂盛了。他没多想,快步往外走。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二楼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是麻将牌被推倒的声音。接着,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吼道:“他娘的!又输了!老子今天就不信这个邪!
”江-川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胡璃说的话。“晚上十二点以后,不准出门。”现在才八点,
应该没事吧?他给自己壮了壮胆,继续往外走。巷子里很安静。风吹过,
两边的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江川走到巷子口,拿了外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
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他。他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他加快脚步,跑回楼里。回到门口,
他正要开门,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呜……呜……”像是有女人在哭。
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特别瘆人。江川头皮发麻。他想起胡璃说的第二条规矩。
“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开门,也别往外看。”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
手抖得半天都插不进锁孔。哭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他耳边。“我的……东西……呢?
”4江川手一哆嗦,钥匙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钥匙,
就感觉一只更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小哥,找什么呢?”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江-川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起来了。他僵着脖子,一点一点地回头。身后站着一个胖子,
穿着一件金色的唐装,脖子上挂着一串核桃大的金链子。胖子脸上堆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吓着了?”江川没说话,心脏“砰砰”跳。“别怕别怕。”胖子摆摆手,“我住二楼,
我叫老金。刚打完麻将下来溜达溜达。”他指了指楼上。“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吧?姓江?
”“嗯。”江川捡起钥匙,站直了身体。“我听胡璃那娘们儿说了。”老金凑过来,
压低了声音,“兄弟,听哥一句劝,这地方邪性,晚上别瞎跑。”“我……我拿个外卖。
”“外卖也别拿!”老金一脸严肃,“这巷子里的东西,就喜欢你这样的生人。阳气足,
大补!”江川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东西?”“不该问的别问。”老金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胡璃说的那几条规矩,能活得长点。”他说完,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
“对了,”他走到楼梯口,又回头说,“以后想打麻将,可以来找我。二楼,貔貅奇牌室,
童叟无欺。”江-川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老金,走路没有声音。
他那么胖一个身子,踩在木质的楼梯上,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摇摇头,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回到屋里,他把门反锁了三道。外卖已经凉了。
他胡乱吃了几口,就扔到了一边。隔壁的哭声还在继续。
“我的……梳子……谁看见我的梳子了……”江川用被子蒙住头。
他感觉自己不是继承了一栋楼,是跳进了一个火坑。5江川一夜没睡好。
他总觉得那女人的哭声就在他床边。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想去买点吃的。
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蹲在他门口。女人背对着他,
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地上。她在地上画着圈。嘴里还念念有词。
“梳子……我的梳子……”江川吓得差点叫出声。他想关门,但已经来不及了。
女人听到了声音,缓缓地转过头来。她的脸很白,是那种没有一丝血色的白。眼睛很大,
黑洞洞的,没有焦点。她的嘴唇是青紫色的。“你……看见我的梳子了吗?”她问。
她的声音,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哭声。江川摇摇头。“我没看见。”“是吗?”女人歪了歪头,
“可是,我闻到了它的味道。就在你身上。”她说着,就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地朝江川走过来。她的脚上没有穿鞋,就那么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股寒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江川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住了。他一步一步地后退,
后背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别……别过来!”女人根本不听他的,径直向他伸出手。
她的指甲很长,是青黑色的。眼看就要抓到江川的脸。“小涟,别闹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是胡璃。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道口,靠着墙,手里夹着烟。
那个叫小涟的女人,动作停住了。她像是很怕胡璃,慢慢地缩回了手。
“璃姐……”“回你屋去。”胡璃吸了口烟,淡淡地说。小涟看了江川一眼,
眼神里满是不甘。她飘飘悠悠地穿过墙壁,消失了。是穿墙。江川看得清清楚楚。
“都跟你说了,别出门。”胡璃走了过来,高跟鞋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她……她是什么东西?”江川的声音还在抖。“一个可怜鬼罢了。”胡璃弹了弹烟灰。
“找东西找到你这儿来了。你身上阳气重,容易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她上下打量了江川一番,忽然笑了。“不过你这小子,命还挺硬。”她伸出手,
在江川胸口拍了拍。“行了,没事了。以后出门前,先看看门口有没有人。
”6江川被吓得不轻,一整天都没敢出门。他把自己关在屋里,用桌子顶着门。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这栋楼里的邻居,都不是人。那个叫小涟的是鬼。那个叫老金的,
走路没声音,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还有胡璃……江川想起她那双媚得像狐狸的眼睛。
他越想越害怕,拿起手机就想报警。还是没信号。他想跑,可跑到哪儿去?他现在身无分文,
唯一的住处就是这个鬼地方。到了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不敢点外卖,也不敢出门。
只能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在二舅公留下的一口破锅里,找到半袋发了霉的饼干。
他捏着鼻子吃了两块,差点吐出来。“咚咚咚。”敲门声响了。江-川吓得一哆嗦。“谁?
”“我,老金。”“有事吗?”“兄弟,开个门,给你送点吃的。”江-川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桌子挪开,打开了一条门缝。老金端着一个大碗,站在门口,笑眯眯的。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饺子。“刚出锅的,猪肉白菜馅儿。知道你小子肯定没吃饭,
特地给你送点。”“我……我没钱。”“说什么钱不钱的!”老金把碗塞到他手里,
“以后都是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江-川看着碗里的饺子,
咽了口唾沫。他确实饿坏了。“那……谢谢了。”他关上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饺子味道还真不错。他吃完最后一个,感觉活了过来。吃饱了,胆子也大了点。
他想起老金说的“貔貅奇牌室”。反正也睡不着,不如上去看看。他悄悄打开门,溜了出去。
二楼的奇牌室亮着灯。门没关,虚掩着。江川凑过去,从门缝里往里看。
老金正和三个人在打麻将。其中两个,江川不认识。还有一个……是那个白裙子女鬼,小涟。
她就坐在老金的对家,面无表情地码着牌。江川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他正想溜,
就听见老金喊了一声:“别看了,进来吧!”7江川硬着头皮推开门。“金……金哥。
”“来了?”老金头也没抬,扔出一张牌,“八万!”屋里除了麻将声,没人说话。
另外两个牌友,一个是个瘦得像竹竿的老头,穿着一身中山装。另一个是个小男孩,
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个红肚兜。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小涟坐在那儿,也不说话,
就是机械地摸牌、打牌。气氛诡异得很。“愣着干嘛?过来坐。”老金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
江川坐过去,大气不敢出。“小江啊,给你介绍一下。”老金一边打牌一边说,
“这位是楼顶的槐树爷爷。这位是地下室的阿童。都是老邻居了。”那个叫槐树爷爷的老头,
冲江川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那个叫阿童的小孩,理都没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牌。
“胡了!”阿童忽然尖叫一声,把牌一推。“清一色一条龙!给钱给钱!
”老金一脸晦气地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红色的纸。不是人民币。是冥币。他数了三张,
递给阿童。阿童抓过钱,塞进肚兜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江川看得眼都直了。
这他妈打的是阴间麻将啊!“看傻了?”老金斜了他一眼,“没见过?
”“没……”“以后见得多了,就习惯了。”老金叹了口气,“我这奇牌室,
就是给这帮闲得**的家伙打发时间的。他娘的,就我一个活的,天天输钱给他们。
”“你……你是活的?”江川有点不信。“废话!老子当然是活的!”老金一瞪眼,
“老子是貔貅!招财进宝的貔貅!懂不懂?”江-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奇牌室叫“貔貅奇牌室”。怪不得他这么胖还穿金戴金的。原来是只神兽。
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小江,跟你说个事。”老金忽然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你那个二舅公,死得有点蹊跷。”“什么意思?”“他不是病死的,”老金凑到他耳边,
“他是被人……吓死的。”8江川的心猛地一沉。“被谁吓死的?”“不知道。
”老金摇摇头,“只知道他死前一天,有个穿黑袍子的人来找过他。两人在屋里吵了很久。
”“黑袍子?”“对。那人身上阴气特别重,比小涟还重。槐树爷爷说,那不是一般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