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拨出去了。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王翠兰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舒手里的手机，像是看着一条毒蛇。

张浩的脸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铁青。

“林舒！你疯了！”他低吼一声，冲过来就要抢她的手机。

林舒手一扬，手机举得高高的。

“你干什么？想毁掉证据吗？”她冷冷地看着他。

张浩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林舒。

眼前的这个女人，陌生得让他害怕。

这不是他那个温顺、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妻子。

她像一把刚开刃的刀，闪着冷光。

“小舒，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张浩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哀求，“我们夫妻俩，有什么事不能商量？非要闹到法院去？那多丢人啊。”

“丢人？”林舒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她看着张浩，又看看王翠兰。

“我妈坐了一夜火车，大清早的，把钱给你们，想让你们过好日子。你们转头就说我是不会下蛋的鸡。这事，丢人吗？”

张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王翠兰却不依不饶，她叉着腰，像是斗胜的公鸡。

“闹！让你闹！你去法院告啊！我看哪个法官会向着你们这种不孝顺的媳妇！我们老张家养了你三年，你一分钱没挣到，还想倒打一耙？天底下没这种道理！”

林舒妈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女儿，像看一个陌生人。

她的小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小舒，算了吧……”她小声说，“咱们回家，不要这钱了，妈不想要你受委屈……”

“妈。”林舒回头，对她妈笑了笑，“你别怕。有我在呢。”

她转过头，看着王翠兰：“我再说最后一遍。钱，拿出来。我妈带来的那两万，还有我这三年上交的工资。一分都不能少。”

“我要是说不呢？”王翠兰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那我们就慢慢算。”林舒说，“除了工资，还有家务补偿。这三年，我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照顾你儿子。这些，在法律上，都是可以折算成钱的哦。”

她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还有精神损害赔偿。长年累月的PUA，言语侮辱，人格贬低。这个，应该也能算一笔吧？”

PUA？

王翠兰和张浩都愣住了。

他们没听过这个词，但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王翠兰气得直哆嗦，指着林舒：“你……你满嘴胡吣！我什么时候PUA你了？我那是教育你！为你好！”

“为我好？”林舒点点头，“是，为我好。好到我不敢花钱，好到我不敢和朋友出去吃饭，好到我连回娘家都得看你脸色。你的‘好’，我可承受不起。”

张浩终于听明白了。

他看着林舒，眼神复杂。

“小舒，原来……你心里一直都记着这些？”

林舒看着他：“不然呢？你以为我失忆了吗？”

张浩沉默了。

他一直以为，林舒是那种没什么主见的女人，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他习惯了她的顺从，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他从没想过，她心里，竟然装着这么多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专业的女声：“您好，这里是正信律师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林舒把手机拿到嘴边：“你好，我想咨询一下……”

“别打了！”

王翠兰尖叫一声，扑过来想按掉她的手机。

林舒早有准备，侧身一躲。

王翠兰扑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撞在了茶几角上。

“哎哟！”

她捂着腰，疼得龇牙咧嘴。

“妈！你没事吧？”张浩赶紧去扶她。

“滚开！”王翠兰一把推开他，指着林舒，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这个不孝女！你想气死我啊！”

林舒对着电话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稍后再打。”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

她看着还在哼哼唧唧的王翠兰，眼神里没有一点同情。

“妈，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她走到沙发前，把她妈拉了起来。

“我们走。”

她妈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林舒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林舒扶着她妈，准备往门口走的时候，张浩突然拦在了门口。

“不能走。”

他看着林舒，眼神里带着点恳求。

“小舒，我们谈谈。就我们俩。”

林舒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对她妈说：“妈，你先进房间等我一下。”

林舒妈不放心，但看着女儿的眼神，还是点点头，走进了林舒的卧室，顺手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气氛尴尬又紧张。

王翠兰捂着腰，还在不停地哼哼，但眼睛却一直偷偷地瞄着林舒，像一只伺机反扑的野猫。

张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小舒，”他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是我妈说话有点重，但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你也是，别这么激动……”

“重？”林舒打断他，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张浩，你告诉我，如果今天，是我妈这样对你说，你会怎么想？”

张浩哑口无言。

“你不会想。”林舒替他回答了，“因为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你是儿子，你是宝。我呢？我不过是个外来的，需要被‘**’的，生育工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张浩的心上。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林舒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张浩浑身一僵。

林舒的手指很凉，划过他的皮肤，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张浩，”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像羽毛一样搔着他的耳朵，“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吗？”

张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记得。”

“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

“……是。”

“你还说，你会护着我，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

“你骗人。”林舒的手指，从他的脸颊滑到他的嘴唇上，轻轻按住。

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近在咫尺。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冰冷，也没有了愤怒。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黑漆漆的，倒映着他慌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