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我何时能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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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整整三年了,那场大火从未真正熄灭过。它一直刺痛着我的神经,

只待合眼我的世界再次吞噬。焦糊的空气,绝望的哭喊,这些场景循环播放,

成为我唯一的“真实”。直到今天。林医生,我的心理医生,

那双平静的眼睛透过金丝眼镜看着我,指尖点着厚厚一叠评估报告。“陈默,

所有指标都显示,你的症状显著缓解。认知重构很成功,噩梦频率显著降低。”他顿了顿,

露出一丝笑意,“恭喜你,你可以出院了。”我听着,手指下意识地抠着病号服的裤缝。

痊愈?出院?这些词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心脏在胸腔里跳着,一下,又一下。

“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真的……好了?”“没有人能完全忘记创伤,陈默。

”林医生的声音很沉稳,“但你已经学会了如何与它共存了,你准备好了。

”办理出院手续的过程像是一场梦。护士站的小护士笑着对我说“恭喜”,

交出那套穿了三年的病号服,换上自己来时穿的衣服——衬衫和牛仔裤。

推开疗养中心那扇玻璃门,午后的阳光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光线太强烈,

我感到有些不适应。然后,我看见了她们。苏晴牵着小哲,站在几步开外的人行道上,

正对着我笑。时间在他们身上诡异地停滞了,苏晴还是三年前的样子,长发松松挽起,

露出纤细的脖颈,眉眼温婉,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淡黄色连衣裙。小哲长高了不少,

但脸蛋还是圆圆的,被妈妈牵着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世界的声音在这一刻骤然褪去。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眼眶又热又涨。

脚步自己迈了出去,踩在地面上。我跌跌撞撞地冲过去,

粗暴地一把将他们两个死死搂进怀里。苏晴身上有熟悉的洗衣液清香,

和小哲头发上儿童洗发水的甜味。“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脸埋进苏晴的肩窝,

声音哽咽,眼泪汹涌而出,

用……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我再也不会走了……再也不了……”苏晴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但很快柔软下来。她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贴在我耳边,温软的:“傻瓜,都过去了。

没事了,我和小哲都在呢,我们回家。”回家。小哲也伸出小小的手臂,努力环住我的脖子,

奶声奶气地:“爸爸回家!”我哭得像个走失了的孩子。这三年的愧疚,在这一刻化作眼泪,

毫无保留地落在我失而复得的珍宝身上。他们是真实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

驱散了所有的阴冷和焦糊味。那是希望的味道。我们真的回家了。房子和我记忆里分毫不差。

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仿佛这三年时光从未侵袭过这里,只是女主人格外勤快。

晚餐是苏晴亲手做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蒜蓉大虾,都是我以前最爱吃的。

饭菜的味道……有点陌生,调味似乎重了些,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烟火气,

但或许是我太久没吃家里菜了。我吃得很香,几乎是狼吞虎咽,胃里被熟悉的温暖填满。

小哲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事,哪个小朋友又哭了,老师今天表扬了他。

苏晴微笑着给我夹菜,听我断断续续地说着疗养院里的琐事,哪些病友走了,

哪些护士特别严厉。气氛温馨得不像话。这一切像是精心搭建的舞台布景,

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仿佛演绎一场久别重逢的圆满。可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比如,

我偶尔抬头,会撞见苏晴看我的眼神。那眼神深处,

似乎藏着一丝来不及收敛的什么……不是悲伤,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审视?

但当我定睛看去,她又只是那样温柔地笑着,问我还要不要添饭。比如,小哲的兴奋底下,

似乎压抑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寂。他有时会停下说话,只是睁着那双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角弯成一个固定的弧度。还有这房子。太安静了。

窗外本该有邻居遛狗的声音、楼下小孩的玩闹声,全都听不见了。

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说话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很清晰。

是我太久没过正常生活,变得敏感多疑了吗?我甩甩头,

把那一丝寒意归咎于神经没有完全松弛。“想什么呢?”苏晴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

指尖微凉。“没什么,”我反手握住她,用力攥紧,感受那真实的触感,

“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她笑了,眼角弯起:“不是梦。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晚饭后,小哲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一定要我给他讲故事。我把他抱到沙发上,

拿起那本他以前最爱的的《猜猜我有多爱你》。我读着读着,声音逐渐低缓下去。

白天的情绪大起大落,疲惫感涌上大脑。意识开始模糊。壁灯在眼前摇晃。“……爸爸?

”小哲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努力想睁开眼,却抵不过那沉重的困意。

最后的感觉,是苏晴轻轻抽走我手里的书,然后,一条薄薄的毛毯盖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动作很轻。……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然后,一点火红猛地炸开!火!又是那场火!

它从未离开!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着皮肤!浓烟钻进鼻腔、喉咙,带来令人窒息的灼痛!

“老婆!儿子!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嘶吼着,我知道他们在里面,

就在前面那片滚烫的火海之后,可我过不去!“老公,

我好痛呀——”苏晴的哭喊声穿透烈焰,那声音里饱含着无法形容的痛苦。“爸爸,我好热,

好烫呀——”稚嫩的被熏得咳嗽不止的声音,像刀子直捅我的心。

“你过来陪陪我们吧……”“不!不!不要过来!快跑!啊——!”我猛地弹坐起来!

胸腔剧烈起伏,全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疯狂跳动,好像要突破胸腔!眼前没有火。

只有一片朦胧的黑暗,和窗外稀薄的月光。是梦。又是个噩梦。我大口喘着气,

试图平复身体。原来我还在那里,从未离开。所谓的出院,所谓的回家,

难道只是……另一个层面的幻觉?林医生的诊断……就在恐惧要将我淹没时,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后背。“又做噩梦了?”苏晴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听起来无比真实。她侧躺着,面对着我,月光勾勒出她脸颊的轮廓。

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冲垮了我。我猛地转身,再一次紧紧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嗯……”我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惧,

“还是……还是那场火……”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别怕,都过去了,只是梦而已。

我和小哲不是好好在这里吗?”“我知道……我知道……”我喃喃着,

拼命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和气息,试图证明这不是又一个虚假的梦境。

她的心跳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布料传递过来。咚。咚。咚。像一种令人安心的节拍。渐渐地,

我那狂跳的心脏终于缓慢下来,呼吸也趋于平稳。噩梦的残影在她温柔的抚慰下一点点褪色。

也许林医生是对的,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真实温暖的触感来覆盖那些冰冷的记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是的,回家了。他们在身边。这才是真的。

就在我几乎要再次沉入睡眠时——铛——!一声沉重、悠长的钟声,穿透寂静,猛地敲响!

我浑身一僵。这钟声……哪里来的?我们家,这附近,根本没有这种老式挂钟!铛——!

第二声接踵而至,比第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就响在卧室门外。

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后脑勺。“什么声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

苏晴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她的拍抚动作停下了。铛——!第三声。我下意识地低头,

想借着月光看清她的表情。怀里的苏晴,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月光在她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她的皮肤,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

变得焦黑!像被无形的火焰碳化!熟悉的焦糊味钻进我的鼻腔!她脸上那温柔的神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怨毒。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向两侧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