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叫你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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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癌症那天,我决定给江临录好未来十年的生日祝福。

他总嫌我太黏人,说我的爱让他窒息。

于是我悄悄治疗,安静准备死亡,不再打扰他加班应酬的夜晚。

他庆祝我终于“懂事”时,并不知道我正独自躺在化疗室里。

死后第七天,他终于在旧手机里发现我的录音。

“第十年的祝福也录完啦,江临,这次真的要说再见喽。”

他疯了一样找我的医疗记录,却翻出了更惊人的东西——

一份签着他名字的癌症晚期诊断书,患者名字,是他新娶的秘书。

“老公,生日快乐!今年是第三十年啦,要记得吃长寿面,我放在冰箱最左边那格,水开下锅煮三分钟就好,别忘了放个荷包蛋……”

我按下录音键的暂停,指尖有些发凉。录音软件界面显示着“祝福录音_Year30”,旁边还有几十个以年份命名的音频文件,从“Year31”一直到“Year40”。

十年。整整十年的生日祝福。

窗外是这座城市最寻常的黄昏,夕阳把玻璃幕墙染成一片虚假的暖金色。书房里没开灯,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有些苍白的脸。今天刚拿到诊断书,脑癌晚期,医生说大概还有三个月,运气好的话,半年。

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太好了,江临再也不用嫌我烦了。

第二个念头是:得给他把以后的生日祝福都录好。十年,应该够他慢慢忘记我了。

我重新按亮屏幕,对着麦克风,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又甜蜜,不能有一丝哽咽:“……还有啊,少抽点烟,我知道你压力大,但身体要紧。嗯……就这样吧,老公,生日快乐,永远爱你。”

“永远”这个词真可笑。我的永远,只剩下倒计时了。

保存,重命名。下一个,Year31。

刚录了两句,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回来了。我下意识地掐断录音,最小化软件窗口,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疲惫,在书房门口停下。

“躲在里面干什么?”江临的声音响起,带着工作一天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迅速调整表情,转过头,露出一个练习过很多次、恰到好处的微笑:“没什么,整理一下以前的照片。今天这么早?”

他靠在门框上,没进来,松了松领带:“嗯,等下还有个视频会议。”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没什么温度,随即落在桌面的药瓶上,“又吃维生素?跟你说过,这些东西没什么用,不如多运动。”

那不是维生素。是止疼药。癌痛像有根锥子在脑子里搅,我得靠它才能勉强坐在这里,录那些他或许根本不会听的“祝福”。

但我只是笑了笑,把药瓶收进抽屉:“知道了。”

他眉头微蹙,那点不耐烦又浮了上来:“沈知意,你能不能别总这样?”

我一愣:“什么样?”

“就是现在这样。”他语气硬了些,“我说什么,你都说‘知道了’、‘好的’,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看着累。”

心口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以前我跟他闹,跟他吵,嫌他回家晚,怨他不够关心我,他说我作,说我不懂事,说我给他的压力比整个董事会还大。

现在我学着“懂事”了,不再追问他的行踪,不再因为他忘记纪念日而发脾气,甚至在他连续加班一周后连个电话都不主动打,他又觉得我“逆来顺受”,看着累。

原来不爱的样子,有千万种。呼吸是错,沉默也是错。

“我只是……不想吵你。”我低声说。

他叹了口气,那口气里裹着浓浓的倦怠:“行了,我开完会可能很晚,你先睡,不用等我。”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我生日,几个朋友说聚一下,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也行。”

看,多体贴。连生日聚会都给我找好了不去的理由。是我上次在类似场合脸色太差,让他丢人了吗?

我记得去年他生日,我忙了一整天,准备了他爱吃的菜,订了蛋糕,等到菜凉透,蜡烛燃尽,他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说忘了,跟客户应酬去了。我不过抱怨了几句,他就摔了杯子:“沈知意!你能不能别像个怨妇一样天天盯着我?我需要空间!你的爱让我喘不过气!”

那句话,像把冰刀,至今还插在我心口,拔不出来,一动就痛彻心扉。

所以,现在我在学着保持距离。在我生命最后的距离里。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了。”

他看了我几秒,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一点委屈或不满的痕迹,但他失败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脚步声消失在主卧方向,他大概是去换衣服准备开会。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我点开那个未完成的“Year31”录音文件,进度条空荡荡的,等着我填满虚假的欢声笑语。

我拿起手机,屏幕映出我毫无血色的脸。点开和他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我今天下午发给他的:“晚上回家吃饭吗?”

他没回。

而我,也没有再问。

我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我的主治医生,林医生。预约了明天的化疗。然后,删除了通话记录。

看,我现在多“懂事”。连生病,都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我重新戴上耳机,对准麦克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最甜美的声音:

“老公,三十一岁生日快乐!猜猜今年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不过要等你下班回家才能告诉你哦……”

录音软件的电平随着我的声音跳动,像我的心跳,紊乱,却强撑着规律。

窗外,夜色彻底吞没了夕阳。这座城市华灯初上,每一盏灯火背后,似乎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只有我这里,冷得像冰窖。

我一条一条地录着,录给十年后的他,录给没有我的,他的未来。

偶尔,客厅会传来他开会的声音,沉稳,有力,是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江临。和我手机里这些矫情又脆弱的“祝福”,格格不入。

不知道录了多久,直到喉咙发干,脑袋一阵阵发晕。我保存好最新的一条,准备休息一下。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手机里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有一段很久以前的视频。是我们刚结婚那年,他生日,我**的。他把我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对着镜头笑得意气风发:“以后我每一个生日,你都得在!沈知意,你跑不掉了!”

那时的他,眼神炙热,恨不得把我揉进骨血里。

而现在的他,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是负担。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视频里他年轻的笑脸。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能哭,沈知意,录音的时候不能带哭腔,不然就不“喜庆”了。

可是,真的好难啊。

原来癌痛不是最折磨人的。最折磨的,是你要眼睁睁看着,那个你曾视为全世界的人,如何一点点,把你从他的世界里,清除出去。

而我,连**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我的时间,已经到了清算的边缘。

我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准备录制下一条。

Year32。

“老公,三十二岁啦!有没有变成更厉害的大人?不过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

录音还在继续。我的告别式,漫长而寂静。

而他的厌烦,是我这场死亡,唯一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