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初雪梦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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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被诊断出癌症后,我隔着病房门听到有人和陆炳之说:

「她已经没用了,再治疗也白花钱,早点离了算了。」

声音很耳熟。

是陆炳之的小舅妈。

儿子冷笑:「我巴不得她早点死了,这样咱们一家三口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陆炳之犹豫:「可你当初顶替因华上的大学,我们都欠她的。」

那一刻我才得知,当年不是我没考上,而是陆炳之将我的录取通知书给了他小舅妈。

而陆炎竟是他跟大他十九岁的小舅妈生下的孽种。

怪不得,陆炳之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要跟他小舅妈睡一个床上。

他小舅妈丧夫后在我家常住,每次洗了澡也**衣服,露着三点在客厅晃!

我好心提醒,却被陆家父子训斥老封建。

我急怒攻心,冲上去理论。

却被小舅妈失手推下了楼梯一命呜呼。

再睁开眼,我重生到了恢复高考的那年。

后脑勺着地的瞬间,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只有迷茫和不甘。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我的老公和儿子在安慰嘤嘤哭泣的秦雅。

「别哭了雅妈妈,她反正迟早都得死。」

「我们给你签个谅解书就好了。」

「是啊小舅妈,是林因华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而对躺在地上,腿骨从血肉刺出、脑后蔓延开一摊血迹的我,没有分一丝一毫的眼神。

再睁开眼,入目的是陈旧的房屋。

年轻了三十多岁的陆炳之坐在我对面,抱着一个婴儿,面带微笑。

「因华,这孩子无父无母,我打算收养他。」

我迷茫地转头,床头挂历上,清晰写着——1978年1月20日。

前世就是这一天,陆炳之抱回了陆炎,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死了爹妈他看着可怜就抱回来了。

其实,陆炎是他和秦雅的私生子。

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他属于中了基因彩票那一挂,五官英挺,又混合着知识分子的书香气韵。

这样一个表面温润如玉的男人,谁能想到他竟然跟自己的亲舅妈**?还造出了孩子?

我压下复杂的心绪,盯着那个婴儿。

前世我怎么就没发现,陆炎的眼鼻像极了秦雅呢?

「我们刚结婚一年,我正准备备孕,收养孩子那以后谁来照顾他?你父母又远在外省......」

话未说完,被陆炳之的低喝打断。

「林因华」

他收了笑容,面色阴沉。

「你怎么这么自私!这是一条生命,你忍心看他无家可归?」

他俊秀的脸此刻无比狰狞。

他兀自把婴儿放在床上。

「这个孩子,我还**养定了!」

说完就跟之前每次吵架一样,摔门而去,似乎料定我不会忤逆他的决定。

如果我没重生的话,确实会乖乖听他的,就算心中有万般委屈也会收养陆炎。

兢兢业业扮演好**、好母亲。

做个邻里亲戚口中的「好女人」

可是好女人除了名声能得到什么?

床上的婴儿哭了起来,小小的一团,在襁褓里扭动,看样子是饿了。

望着他,心脏被狠狠揪起,痛得我喘不过气。

被至亲背叛的滋味,是刻入灵魂,蚀骨入肺的痛。

前世我把陆炎当作亲生儿子,计划生育他挤占了我生孩子的名额,我不得不把胎儿打掉,我也不曾怨过。

把他从不足六十厘米的小肉团,精心抚育到能跑能跳的大学生。

熬得我满头白发,熬弯了我的脊背。

一辈子都围在老公儿子身边,困在几平米的厨房。

还要被指责,被嫌弃。

可这些付出,比不上秦雅一年两三次的问候,比不上亲生血缘的牵绊。

孩子还在大哭。

我抱起来,转身出了门。

做好人是吧?

我也会!

陆炳之工作的玻璃厂后面的燕尾巷,胡嫂夫妇多年怀不上,正缺个孩子。

再出门时,我手中提着一袋鸡蛋,两盒桃花酥。

在这个年代可是紧俏货。

拿去黑市,可以换很多全国通用粮票了。

算算日子,还有十几天各大高校就会发录取通知书。

前世我刚当上母亲,根本不懂如何照顾婴儿,他哇哇大哭,我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不舒服,天天焦头烂额,头发大把的掉。

成绩公布的那天,我脱不开身,便让陆炳之替我去查。

「就你那脑子能考上?恢复高考第一年,多少人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能考上我跟你姓!」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报名,考不上还丢人。上大学你以为那么容易啊,人贵在自知,如果你有小舅妈那样的脑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天天不想着照顾好家里伺候好你男人,还想出风头。」

自从认识,他就爱贬低打压我。

我参加厂里的知识竞赛得一等奖,他丢了奖章,嫌弃我一点心思不放在家里,光整些没用的。

可秦雅得了演讲比赛二等奖,他红光满面地将家里唯一的红糖送给秦雅,祝贺她得奖。

问就是他孝顺长辈。

「她是我亲舅妈,你能跟她比吗?」

后来我刻苦练习技术,终于得厂长看重,准备送我去北京进修,陆炳之说我这么笨怎么学得会,故意丢了我的车票和介绍信,害我没去成。

次数多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愈发自卑。

那天晚饭他回来,态度莫名变好。

甚至主动帮我带孩子、做饭。

「我就说嘛,你肯定考不上。」

「考不上就别考了,你也不是读书的料。」

「小舅妈最近身体不适,你在厂里多替她干活」

「以后。你就专心在家带炎炎,别老白日做梦。」

想到这,我忍住心中的怒火,坐车回了乡下娘家。

如果不是陆炳之在村里做知青,我一个农户出身的也不会有机会认识他。

祖上三代贫农,所以我对知识分子很仰慕。

尤其陆炳之长相斯文,年轻英俊。

他一来我们村子,就引起了轰动,大家伙都说没见过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

我以为他是为了回城的名额,才会主动向我爸这个村支书求娶我。

现在看来,其中一层还有秦雅的因由。

不被世人接受的畸形恋,需要个人替他们遮掩,我就是被陆炳之选中的倒霉鬼。

结婚后,陆炳之不愿碰我,避如蛇蝎。

说还需培养感情。

年轻时的我觉得爱可抵万难。

相信在我的感化下,陆炳之就算是个石头也会爱上我。

可惜我错了。

就算我拼命考上大学,他也觉得我不配。

觉得我考上只是运气好。

只有秦雅那样跟他有共同话题的人才配得上去上大学。

「离婚?」

妈妈暴躁地一拍桌子,恨不得用眼神戳死我。

「你好不容易进城,好不容易嫁给陆炳之,你昏了头了要离婚?」

「要是被村里人知道,我跟你爸的脸还要不脸了?」

「你要是敢离,我就找个绳子吊死在玻璃厂大门上。」

「男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他肯回家,你何必钻牛角尖呢?」

在妈妈的观念中,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我只好搬出事实,「他早就和秦雅搞在一起了,而且有了孩子。」

妈妈震惊:「哪个秦雅,我认识的秦雅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小舅妈。」

「就是那个。」

「什么?」妈妈表示震惊,「因华你实在和我开玩笑吗?」

「那可是他亲舅妈!」

望着妈妈着急的样子,我再也忍住,把两世的委屈全部哭了出来。

「还能有假吗,孩子都造出来了。」

妈妈神情逐渐严肃,作势要起身找菜刀。

「当初你结婚,她又唱又跳的,还穿一身红!老娘那时候就该看出来,那老货是个不安分的!」

「妈你别去,现在还不能去。」

这种事太过惊世骇俗,不亲眼所见,谁会信呢?

给妈妈耳语几句,她迟疑道:「这能行吗?」

我点头,「你到时候来,保准可以。」

妈妈以为我苦心积虑地只为挽回陆炳之,离婚只是赌气的话。

答应配合我演戏。

可这个婚,我一定要离的。

想要不掉进沼泽,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自己掉进淤泥的。

从老家回来,没进家属楼,就看到大门口焦急转圈圈的陆炳之。

他头发乱糟糟的,扣子也系错了一颗。

他眼睛像喷了火,斯文温和的模样不再,上前揪住我衣领。

「炎炎呢?」

「你把炎炎丢了?」

「林因华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我失踪两天他不关心,倒先关心那个野种。

陆炳之后知后觉地拉着我往家的方向走。

我甩开他「这有啥避讳的?」

「你抱来的那个孩子咱们家实在养不起,我又在备孕,也没当过妈。

胡嫂盼了孩子好多年,送给她养不是正好嘛。」

陆炳之声音压抑不住的慌张:「你,你说什么?送人了?」

我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对啊,送人了。」

「胡嫂胡哥多好的人啊,又缺个孩子,那孩子没了爹妈,两下一合计,不就是缘分吗?」

啪!

猝不及防地,一向斯文和煦的陆炳之重重甩了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