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星海科技”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没有交接工作,没有告别同事。我做了三件事:第一,
给CEO赵启明发了辞职信。第二,将整理了三个月的举报材料,群发给了全公司所有员工。
第三,按下了发送键,将同样的材料,递交给了市劳动监察大队和税务局。做完这一切,
我看着窗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张工,我来兑现承诺了。1三个月前,张工,
我们项目组的主程,也是我的恩师,张建国,就死在我旁边的工位上。那天凌晨四点,
整个“方舟计划”项目组灯火通明。
空气里弥漫着**、尼古丁和能量饮料混合的酸腐气味。
键盘的敲击声像是永不停歇的暴雨,每个人都面容憔悴,眼神空洞。
我们已经连续加班九十六天了。我解决了一个致命的BUG,长长舒了一口气,
习惯性地转头想跟张工分享。“张工,那个内存泄漏的问题我……”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张工靠在椅子上,头歪向一边,脸上还戴着他的黑框眼镜。他面前的屏幕上,
代码还停留在最后一行。他的保温杯倒在桌上,深褐色的茶水浸湿了一叠文件,
正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张工?”我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我心里咯噔一下,
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冰冷僵硬。我疯了一样大喊:“来人!快来人!叫救护车!
”整个项目组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冲过来做心肺复苏,有人哆哆嗦嗦地拨打120。
项目总监王志强,那个平日里只会画大饼和抢功劳的胖子,从他的独立办公室里冲出来,
第一句话不是关心张工,而是吼道:“吵什么吵!项目不要了?
美国的投资人还等着看演示版呢!”直到他看见倒在地上的张工,脸色才变了。救护车来了,
又走了。医生摇着头说,人已经没了,是突发性心源性猝死,过度劳累是主要诱因。
张工的尸体被抬走时,王志强立刻把我们所有人叫进会议室,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他清了清嗓子,那张油腻的脸上挤出一丝鳄鱼的眼泪。“张工的离去,是公司的重大损失,
我个人也感到非常痛心。但是,”他话锋一转,
“‘方舟计划’是我们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关系到下一轮融资的成败。
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意外,就停下脚步。大家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张工的遗志,
把项目完成!”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小声说:“可是王总监,我们已经连续加班三个月了,
再这样下去……”王志强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什么意思?你想撂挑子?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谁要是敢掉链子,别怪我不客气!公司的考勤记录我都看了,
完全符合劳动法规定,谁也别想拿加班说事!”我们都沉默了。是啊,考勤记录。
公司的打卡机在晚上九点以后就会自动关闭,九点之后的加班,全都是“无记录”的奉献。
这是公司公开的秘密。张工的追悼会办得很冷清。公司派了HR总监李静过来,
她穿着得体的黑色套装,表情悲伤,言辞恳切,
代表公司给了张工家属三万块钱的“人道主义”抚恤金。张工的妻子,一个朴素的农村妇女,
哭得瘫倒在地,一遍遍说着:“他总说,等这个项目忙完了,
就带我跟孩子去旅游……怎么就……”李静扶着她,轻声安慰:“嫂子,节哀。
张工是因个人身体原因突发疾病,公司也很难过。但这笔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先收下。
”我站在人群后面,拳头捏得指节发白。个人身体原因?我永远忘不了,出事前一天,
张工咳着嗽对我说的话。“小林,这个项目的底层架构有问题,
是王志强外行指挥内行搞出来的。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他不听,非要赶进度。
现在到处都是坑,只能靠我们拿命来填。”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把一份备份的服务器日志U盘塞给我。“这是最原始的操作记录,没经过HR的手。你留着,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什么事,或许能用上。”我当时没懂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脸色很差,
劝他请假休息。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不能休啊。我这个年纪,出去了谁还要?
你嫂子身体不好,孩子马上要上大学,都指着我呢。”张工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技术过硬,
待人和善,当年我一个三流大学毕业的愣头青,就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
他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了我,却从不让我叫他师傅,总说“叫我张工就行”。他这么好的人,
就这么没了。追悼会结束的第二天,王志强召集项目组开会,宣布他将亲自接替张工,
担任“方舟计划”的主程。他站在投影前,意气风发地展示着一份PPT,
那上面每一页的成果,每一个技术突破,都凝聚着张工的心血。可是在署名栏里,
只有王志强一个人的名字。他甚至还在会上阴阳怪气地说:“老张是我们公司的宝贵财富,
就是有时候思想有点僵化,总想着用最稳妥的办法,
跟不上我们互联网公司小步快跑、快速迭代的节奏。现在我来带队,大家打起精神,
保证一个月内,让项目上线!”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东西,彻底碎了。从那天起,
我变了一个人。我白天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一样写代码,填补张工留下的坑。
王志强对我这种“化悲痛为力量”的态度非常满意,甚至在会上表扬了我。他不知道,
每天晚上,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我都会重新回到公司。我用张工给我的U盘,
和我自己写的脚本,悄悄潜入公司的服务器,拷贝了“方舟计划”立项以来的所有原始数据。
我整理了过去三个月里,我们项目组每个人的真实加班时长。平均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
周末无休。我找到了王志强和投资人吹牛的会议录音。
他在录音里吹嘘自己的团队“自愿奉献,以公司为家,是一支能打硬仗、打胜仗的铁军”。
我还找到了公司财务系统的一些漏洞,发现了王志强利用项目经费中饱私囊,
给自己报销各种奢侈品和海外旅游的票据。我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文件,每一段录音,都像一块砖,我要用它们,给王志强和这家冷血的公司,
砌一座坟墓。今天,就是出殡的日子。我抱着盆栽,走出“星海科技”的大门。
阳光有点刺眼,我眯了眯眼睛。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像一条垂死的鱼。
我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全是王志强的未接来电。我没接。很快,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王志强。“林晚!**疯了!你发的什么东西?立刻给我撤回!
否则你别想在这个行业混了!”又一条。“我告诉你,你这是诽谤!是窃取公司商业机密!
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抓你!”再一条,语气软了下来。“小林,有话好好说,
是不是对公司的补偿不满意?你开个价,我们私下谈。”我轻笑一声,
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王志强,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吗?张工的命,在你眼里值多少钱?
我走进地铁站,找了个位置坐下。公司的内部工作群已经炸了。我之前设置了自动转发,
我一发送邮件,我在公司最好的朋友,一个前端组的姑娘,就把邮件截图发到了群里。
群里几百号人,一片死寂。几秒钟后,信息开始刷屏。“**!真的假的?
王总监贪了这么多?”“加班记录太真实了,上个月我连我妈生日都没回去。
”“我就说张工走得蹊跷,原来是这么回事!”“林晚牛逼!是个狼人!”当然,
也有王志强的狗腿子出来洗地。“别信谣言!这是恶意中伤!
林晚肯定是拿了对家的钱来搞我们公司!”“就是,她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小姑娘,
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很快,王志强本人在群里发了一条全体通知。“@所有人,
关于今天邮件里的不实内容,公司法务部将介入调查!请大家不要传播谣言,
一切以官方通告为准!对于恶意诽谤者,公司将追究其法律责任!”他发完,
立刻解散了工作群。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正看得起劲,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沉静的女声,像春天的风,让人感觉很舒服。
“你好,请问是林晚吗?”“是我,你是?”“我是公司HR总监,李静。
我刚看到你发的邮件,公司高层非常震惊,也非常重视。你现在方便吗?
我想跟你当面聊一聊。”李静。我对她有印象。她是公司的门面,名校毕业,气质优雅,
据说背景很深。平时处理员工关系都是她出面,永远带着职业的微笑,说话滴水不漏,
大家私下都叫她“灭火器”,再大的劳资纠纷,到她手里都能化为无形。张工的追悼会上,
就是她用三万块钱和一番话,堵住了张工家属所有的疑问。我本能地对她有些警惕。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我冷冷地说。李静似乎笑了一下,语气依旧温和:“林晚,
我理解你的心情。张工的事情,我们HR部门也有责任,
是我们没有及时关注到员工的身心健康。你发的那些材料,信息量很大,电话里说不清楚。
你放心,我不是代表王志强,我是代表公司管理层。我们绝不会姑息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约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我请你喝杯咖啡。
”她的声音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我沉默了几秒钟。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也许公司的根还没烂透,烂掉的只是王志强这种中层蛀虫?如果能得到高层的支持,
为张工讨回公道的把握就更大了。“好。”我说,“地址发我。”半小时后,
我在咖啡厅见到了李静。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风度。一身剪裁得体的米色西装,化着淡妆,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看到我,主动站起来,对我微笑。“林晚,坐。
”她给我点了一杯拿铁,然后开门见山。“你的邮件,赵总(CEO赵启明)已经看到了。
他非常愤怒。”李静看着我的眼睛,表情严肃,“公司已经做出初步决定,
立刻暂停王志强的一切职务,成立独立的内部调查组,对他进行彻查。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我愣住了。这么快?我以为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没想到公司处理得如此果断。
那一瞬间,我积压了三个月的愤怒和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我竟然有了一丝快意。
王志强,你也有今天。“谢谢。”**巴巴地说。李静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如果不是你,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说实话,公司大了,
管理上难免有疏漏。王志强这种人,就是我们管理上的毒瘤。”她的话说得非常漂亮,
让我心里对她和公司高层的戒备,不由得放松了一些。“调查组会由我牵头。”李静继续说,
“为了能尽快查清事实,我需要你提供更详细的证据。你在邮件里发的那些,有些是截图,
有些是录音片段。我需要原始文件,这样在法律上才更有力。你能提供给我吗?
”我看着她真诚的眼睛,有些犹豫。这些是我最后的底牌。李静看出了我的顾虑,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公司法务部刚拟好的文件。公司决定,
追认张工为因公殉职,抚恤金标准将提高到一百二十万。另外,公司将以你的名义,
额外奖励你二十万的‘企业监察奖’。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
也是对你这种行为的肯定和鼓励。”一百二十万。我想到张工那个还在上大学的孩子,
和他常年吃药的妻子。这笔钱,能解决他们家的大问题。还有给我的二十万。我不是圣人,
我辞了职,断了收入,未来的路还不知道怎么走。这笔钱对我来说,很重要。
李静的这个举动,精准地打在了我的软肋上。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内心,又补充道:“林晚,
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严惩王志强,还张工一个公道。
我们是盟友,不是敌人。”盟友。这个词很有分量。我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在这一刻,
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我点了点头。“好。原始文件我有一个备份U盘。我可以给你。
”“太好了。”李静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有了这些,王志强就再也无法翻身了。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对了,有件事要提醒你。
王志强在公司树大根深,项目组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或者说,是被他抓着把柄。
你去跟其他同事沟通,搜集证据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我,保护我。我当时还觉得,这位HR总监,真是个好人。
我把备份U盘交给了她。李静当着我的面,用她的笔记本电脑检查了一遍文件,
然后郑重地收了起来。“谢谢你的信任。”她说,“最多三天,
公司就会给你一个正式的处理结果。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一下,等处理结果出来,
抚恤金和奖金会第一时间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上。”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我感觉轻松了不少。
也许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一个大公司,不可能为了一个项目总监,就赔上自己的声誉。
断臂求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很平静。
我没有接到任何来自公司的电话,也没有人来骚扰我。我心里甚至开始规划,
拿到那二十万奖金后,是先去旅个游,还是报个班提升一下自己。我太天真了。第三天上午,
我接到了市劳动监察大队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严肃:“林晚女士吗?
关于你举报星海科技公司非法加班的问题,我们已经派人去该公司进行了调查取证。
”“结果怎么样?”我急切地问。对方沉默了一下,
说:“我们核查了该公司提供的近半年的考勤记录和工资流水,没有发现违法行为。
他们提供的证据显示,所有加班都支付了足额的加班费,并且有员工的签字确认。”我懵了。
“不可能!他们的考勤记录是假的!九点以后就不打卡了!”“我们知道。
所以我们也随机抽查了你所在项目组的十几位员工进行问话。”“他们怎么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所有人的口径都非常一致。”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他们都说,公司管理非常人性化,九点以后属于弹性工作时间,来去自由,
不存在强制加班。有时候项目紧,大家是出于对工作的热爱,自愿留下来讨论问题。”自愿?
热爱?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这群人,这群曾经和张工一起并肩作战,
一起在深夜里咒骂王志强的人,竟然全都叛变了。“你提供的那些服务器日志,
我们请技术专家看过了。”对方继续说,“星海科技的法务声称,
那些日志是你利用职务之便,从服务器上窃取和篡改的,不能作为合法证据。
他们反而要起诉你窃取商业机密。”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我给李静的U盘里,有最原始的、未经任何修改的日志!我立刻拨打李静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喂,林晚啊,什么事?”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但不知为何,
我听出了一丝疏离。“李总监!”我压着火气问,“劳动监察大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看到的证据跟我们掌握的不一样?还有,同事们为什么都改口了?
”李静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林晚,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调查组进驻后,发现王志强的问题,牵扯到了很多人。
公司为了稳定,必须要做一些……平衡。至于你的同事们,人各有志,我们也不能强求,
对吧?”我听明白了。所谓的平衡,就是和稀泥。所谓的稳定,就是牺牲真相。
“那我交给你的U盘呢?”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里面是铁证!”“哦,那个U盘啊。
”李静的语气很平淡,“调查组在取证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不过你放心,
里面的内容我们已经备份了,不会影响对王志强的处理。”U盘,坏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我怎么会这么蠢?我竟然把唯一的原始证据,交到了她手上。
“王志强会怎么处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公司已经发了全体通告,
你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了。”李静说,“他管理失职,造成了不良影响,公司决定,
免去他‘方舟计划’项目总监的职务,降职处理,调往分公司担任副总。”免职?降职?
调任?这就是他们说的“严惩”?这算什么?罚酒三杯吗?他贪污的钱呢?
他逼死张工的责任呢?就这么轻轻放过了?“那张工的抚恤金和给我的奖金呢?
”我咬着牙问。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几秒,
李静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的语气说:“林晚,关于张工的事,
公司已经按流程处理完了。至于你,考虑到你之前的举报行为对公司声誉造成了负面影响,
但念在你也是出于好意,公司决定,不追究你窃取商业机密的法律责任。奖金的事情,
就不要再提了。”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浑身冰冷。我被耍了。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李静,那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HR总监,她根本不是我的盟友。
她就是公司派出来稳住我,骗走我证据的。
她用一百二十万的抚恤金和二十万的奖金画了一个巨大的饼,让我放松了警惕。
等她拿到了我所有的底牌,毁掉了原始证据,统一了所有证人的口径,
就把我像一张用过的厕纸一样,随手丢掉。所谓的内部调查,所谓的严肃处理,
全都是演给我看的戏。他们不是要砍掉王志强这个毒瘤。他们只是给毒瘤换了一盆土,
让他可以继续生长。而我,这个试图挖出毒瘤的人,成了他们眼中的麻烦。愤怒,羞辱,
还有被欺骗的刺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正失魂落魄,
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以为是骚扰电话,想挂掉,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又焦急的声音。“是林晚姐吗?我是小马啊!”小马?我想起来了,
他是项目组新来的实习生,也是张工带的最后一个徒弟。那个在会上小声质疑王志强的,
就是他。“小马?你怎么用这个号码?”“姐,你快走!别在家里待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还有风声,“李静那个女人,她报警了!说你敲诈勒索公司!
”什么?敲诈勒索?“我什么时候敲诈他们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
你以曝光公司机密为要挟,向她索要二十万的封口费!”小马急促地说,“她有录音!
就是在咖啡厅里,她说给你二十万奖金那段!她把前面的话都剪掉了,
只留下你同意收钱的部分!现在警察可能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我的血,
一瞬间凉到了脚底。我终于明白了。那杯咖啡,那份文件,那二十万的“奖金”,从一开始,
就不是善意,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李静,那个女人,她不仅要毁掉我的证据,
还要彻底毁掉我这个人。她要把我从一个为同事鸣不平的举报者,
塑造成一个贪得无厌的敲诈犯。这样一来,我之前所有的举报,都会变得像个笑话。
再也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好狠的手段。“姐,你听我说。
”小马的声音还在继续,“张工出事后,我也留了个心眼。
我偷偷把‘方舟计划’在公司内网服务器上的所有数据,做了一个完整的镜像备份。
就在我的移动硬盘里。这里面有最全的加班记录,有王志强修改项目预算的痕迹,
还有……还有CEO赵启明和投资人签的对赌协议!我觉得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赵启明?“姐,你在哪?我把硬盘给你送过去!只有你能揭穿他们了!
”小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张工对我那么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白死……”绝望之中,我看到了一丝光。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家是不能回了。我必须立刻离开。“小马,
你别过来找我,太危险了。”我压低声音,用最快的语速说,“你现在立刻去一个地方,
把硬盘藏起来。听着,去城西的‘迷雾’网吧,找到37号机。
把硬盘用胶带粘在机箱内侧的顶上。那里是监控死角。然后你马上回家,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联系,尤其是不要用你的手机。
买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那你怎么办啊,姐?”“我自有办法。”我说,
“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等我消息。”挂了电话,我立刻关机,
拔掉了手机卡。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孤独。我面对的,
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王志强,一个李静。而是一个庞大的,
可以轻易颠倒黑白、碾碎个人的利益集团。我逃得掉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认输。
如果我倒下了,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张工是怎么死的了。我走进路边一家便利店,
买了一顶帽子,一副口罩,然后上了一辆开往城西的公交车。2公交车摇摇晃晃,
像个得了帕金森的老头。我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缩在角落,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块石头。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李静报警说我敲诈勒索。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我这辈子就算完了。
她手里有剪辑过的录音,我百口莫辩。警察肯定已经去了我家,说不定连通缉令都发了。
我成了一个逃犯。就因为我想为一个老实人讨回公道。荒谬。车窗外的景象不断后退,
高楼大厦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老旧的居民楼和杂乱的店铺。城西是老城区,鱼龙混杂,
监控探头都没几个好的。这里是藏身的好地方。我在离“迷雾”网吧还有两站的地方下了车。
我不敢直接过去,怕被蹲点。我绕了几个圈子,走进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
脱掉外套翻过来穿。原本是灰色的冲锋衣,内里是黑色。我又把头发揉乱,摘掉了眼镜。
我近视四百多度,不戴眼镜看世界就像打了马赛克。但这副马赛克,现在是我的保护色。
我在巷子口观察了很久。迷雾网吧门口人来人往,几个染着黄毛的精神小伙蹲在门口抽烟,
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我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网吧里烟雾缭绕,
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混杂着游戏里的嘶吼,像个混乱的战场。我走到前台,
用口袋里仅剩的几十块现金,递给那个昏昏欲睡的网管。“开个临时卡。”“身份证。
”网管眼皮都没抬。“没带,就上一个小时。”我把钱往前推了推。网管瞥了我一眼,
不耐烦地开了张临时卡给我。我走到37号机。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小胖子正戴着耳机,
声嘶力竭地喊着“保护我方ADC”。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不爽地吼:“干嘛?
”我指了指墙上的钟:“哥们,你时间到了。”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了。我迅速坐下,
登录了临时账号。我没有急着去拆机箱。我先打开了一个网页游戏,点得噼里啪啦响,
装作一个沉迷网络的**丝。同时,我的眼睛通过模糊的视线,扫视着整个网吧。一切正常。
我弯下腰,假装在地上找东西,手伸向了机箱。机箱内侧的顶部,冰冷的金属触感下,
我摸到了一个用胶带粘着的硬物。找到了。我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我把移动硬盘揣进内衣口袋,那个地方最安全。然后我迅速下机,离开了网吧。现在,
我有了新的武器。但这还不够。我需要一个安全的据点,需要一台能上网的电脑,还需要钱。
钱是英雄胆,我现在的胆比兔子还小。我身上只剩下不到二十块钱。
我不能用我自己的银行卡,会被追踪。我必须搞到现金。我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的人。我走进一家手机店,
用最后的钱买了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换上卡,我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那头传来一个慵懒又带着磁性的男声。“哪位?”“是我。”我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甚至能听到他那边从躺着变成坐起来的窸窣声。“林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换号了?”“周子昂,”我开门见山,
“我需要你的帮助。”周子昂,我的前男友。
一个家里有矿、却非要跑去当电竞选手的富二代。我们大学时在一起,
毕业后因为他要去打职业,而我想安安稳稳地当个码农,和平分手。分手后,
我们就没再联系过。“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我被人陷害,
现在在躲警察。”我用最简洁的语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隐去了张工和公司的名字,
只说我得罪了人,被扣了个敲诈的帽子。周子昂听完,在那头爆了句粗口。“操!
还有这种事?你在哪?我过去找你!”“不行。”我立刻拒绝,
“他们肯定在查我的社会关系,你一出现就会被盯上。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你说。
”“第一,我需要现金,越多越好。你取了钱,放在一个储物柜里。把地址和密码发给我。
”“第二,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住,有电脑,网速要快,
而且不能用任何跟我有关的身份信息登记。”“第三,帮我查个人。星海科技,HR总监,
李静。我要她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家庭住址,家庭成员,车牌号,消费习惯,
所有的一切。”周子昂在那头沉默了片刻。“林晚,你这是要……”“我要反击。
”我的声音很冷,“他们想让我身败名裂,那我就让他们家底朝天。”“行。
”周子昂没有丝毫犹豫,“钱没问题。住的地方,我有个哥们的空房子,在郊区一个老小区,
精装修,一直没人住,用的都是他的信息,绝对安全。查人的事,我找我爸公司的法务,
他们有路子。”我心里一暖。分手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信我。“谢了。”“别跟我说这个。
”周子昂在那头说,“你等着,半小时后我把地址发你。”挂了电话,
我找了个公园的长椅坐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亮起,一派繁华。可这繁华,
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移动硬盘,紧紧握在手里。小马,谢谢你。
姐不会让你失望的。半小时后,周子昂的短信来了。一个商场储物柜的地址和密码,
还有一个郊区小区的地址和门锁密码。我先去了商场。按照地址,我找到了那个储物柜。
打开柜门,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我拉开拉链,里面装得满满当当,全是现金。
我粗略点了一下,至少有二十万。我把钱装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打车去了那个郊区小区。
房子在一个很旧的六层板楼里,没有电梯,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但打开门的一瞬间,
我惊呆了。里面别有洞天。一百多平的大平层,北欧装修风格,家电一应俱全。
最夸张的是书房,三面墙的书柜,中间是一张巨大的升降桌,上面架着三台显示器,
旁边的主机看起来就像个太空堡垒。这配置,打游戏是版本T0,用来干活简直是降维打击。
我把移动硬盘接上电脑。小马的备份做得非常专业。
他把整个内网服务器的数据打包成了一个镜像文件。我需要时间,把这些杂乱无章的数据,
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我先找到了公司的员工通讯录和组织架构图。
王志强被调去的那个分公司,是个养老部门,没什么实权,但级别没降。
这就是李静说的“降职处理”。我冷笑一声,打开了服务器日志。海量的数据在我眼前铺开。
我开始写脚本,筛选关键词。
加班、报销、预算、方舟计划、赵启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完全沉浸在代码和数据的世界里。两个小时后,周子昂的电话打了过来。“查到了。
”他的声音很兴奋,“这个李静,不简单啊。”“说。”“李静,三十八岁,对外宣称单身。
但我们的人查到,她有个儿子,今年八岁,在全市最贵的德威国际学校上学。
一年的学费加各种杂费,差不多要四十万。”我心里一动。“一个HR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