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双洗得发白的回力鞋停在了她的面前。鞋边沾着点泥点，显然是冒雨跑过来的。蔷薇抬起哭花的脸，看见阿风站在她面前，手里攥着一个保温桶，额头上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贴在他额前的碎发上。他没提阿龙，也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是把保温桶轻轻放在她腿边，声音有点紧张，却带着难得的温柔：“我刚才去你家，阿姨说你在这儿。我问护士了，说你只是大腿骨折，养几个月就能好，没什么大事。这是我妈煮的红糖姜茶，还热着，你喝点暖暖身子。”说着，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暖乎乎的甜香瞬间飘了出来，驱散了些许走廊里的寒意。蔷薇看着他笨拙地递过勺子，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根，突然想起平时在学校里，这个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安静得像空气一样的男生，其实每次放学，都会默默跟在她身后一段距离，直到看着她走进家属院的大门；想起上次她在蔷薇花下捡花瓣，他也蹲在不远处，假装看书，却时不时偷偷往她这边看。

原来，有人一直在默默看着她，只是她以前，从来没注意过。

从医院那次递出红糖姜茶开始，阿风就成了蔷薇身边最不显眼，却最离不开的影子。高中剩下的日子里，他把那份喜欢藏得比课本里的书签还深，只敢用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贴近她的生活。

蔷薇的复健定在每周三下午，阿风总会提前一节课跟老师请假，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绕远路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他总在里面犹豫半天，最后挑一支牛奶味的棒棒糖——上次在走廊里，他听见蔷薇跟护士说“最喜欢奶味的甜”。等他攥着棒棒糖跑到复健室门口，总能看见蔷薇咬着嘴唇、额角渗着汗的样子，右腿在医生的帮助下一点点活动，每动一下，她的眉头就皱得更紧。这时阿风从不会上前打扰，只把糖揣进怀里，靠着走廊的墙等。直到蔷薇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他才假装“刚好路过”，把还带着体温的棒棒糖递过去：“刚去文具店买东西，看见这个买一送一，你吃吧。”其实那棒棒糖是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所谓的“买一送一”，不过是他怕被拒绝编的借口。蔷薇接过糖，丝滑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复健的疼好像都轻了些，她没看见，阿风看着她的笑脸，悄悄把藏在身后、被汗水浸湿的手心擦了擦。

后来班里有个男生开始给蔷薇递情书，粉色的信封叠成心的形状，每次都趁课间塞到她桌洞里。蔷薇每次收到都红着脸，把信封捏在手里，不知道该退回去还是藏起来。有一次，那男生竟堵在教室后门，想跟蔷薇要答复，她站在原地，手指绞着衣角，脸憋得通红。就在这时，阿风抱着一摞物理练习册从楼梯口过来，脚步“没站稳”，练习册“哗啦”一声掉在两人中间，最上面的一本刚好砸在男生脚边。“对不起对不起！”阿风一边蹲下来捡，一边故意大声说，“这练习册也太沉了，蔷薇，你能帮我拿一下吗？”他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氛围，那男生见状，只好悻悻地走了。蔷薇帮他把练习册捡起来，看见他耳尖红了，却还嘴硬：“这人走路也不看路，差点把我练习册踩坏了。”其实阿风早就看见那男生堵着蔷薇，他在楼梯口徘徊了好几分钟，才想出这个“掉练习册”的办法。

阿风就这样默默的陪着蔷薇，那天是蔷薇18岁的生日，她自己都快忘了，却在放学时被阿风叫住。他手里攥着一个蓝色的笔袋，手指紧张地抠着袋口，递过来时声音有点含糊：“这是班级集体送你的生日礼物，大家凑钱买的，你看看喜欢吗？”蔷薇打开笔袋，里面是一支银色的钢笔，笔身上刻着细小的花纹，在夕阳下闪着光。她知道这支钢笔，前几天在文具店见过，要三块八毛钱，那是阿风半个月的饭钱。“谢谢大家”，她把钢笔握在手里，心里暖暖的。阿风挠了挠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他没告诉蔷薇，为了买这支笔，他这半个月每天都只买两个馒头当午饭，也没告诉她，笔身上的花纹，是他特意让老板刻的——那是蔷薇最喜欢的蔷薇花图案。

直到高中毕业，蔷薇整理书包时，才在笔盒的夹层里发现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已经有点发黄，上面是阿风的字迹，写着“生日快乐，蔷薇”，可“蔷薇”两个字被划掉了，又重新写了一遍，还是划掉了，最后只剩下“生日快乐”四个字，旁边还画了一朵小小的蔷薇花，花瓣的线条有点抖，像是写的时候很紧张。蔷薇看着那张纸条，突然想起每次复健后那支刚好出现的棒棒糖，想起教室后门掉在地上的练习册，想起阿风每次看她时，总是躲闪的眼神。原来那些“刚好”和“巧合”，全都是他藏在心里的喜欢，像墙角的野蔷薇，不声不响，却早已爬满了整个心房。